第一百五十章《谜宝藏系列之二通天之塔（上）》（17）

险象环生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出发前往慕士塔格，高飞准备好了一辆崭新的四驱越野，该有的装备也已经全部准备齐全。他完全不提钱的事，还非常慷慨地提供了全部装备和御寒用品。司机是维族人，高飞介绍他的名字时，说了一长串，方济舟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后来听高飞叫他买买提，方济舟和包子也就跟着叫了。他是这次旅行的向导，身材瘦削，留着一撮小胡子，带着四棱小帽，皮肤比普通维族人更红一些，高飞说他只有二十六岁，可他的面相很显老，就像四十出头的人，都说昆仑山区对人的摧残很厉害，看来的确不假。买买提话不多，为人很和善，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不错。在路上，方济舟不放心的问：“黑山村的海拔多高啊？我怕我有高原反应。”

“放心，黑山村的海拔只有两三千米，这个高度你们都应该没问题。”高飞自信满满。

“那就好。”方济舟松了口气。

越野车出喀什县，一路向南，直奔慕士塔格山。

喀什属于典型的山前倾斜平原，由洪积扇、洪积锥、洪积裙和洪积平原组成，由于平整开阔，这里的道路条件很好，有一条直通山区的公路。汽车一路向前，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低矮灌木，盎然生气，和贫瘠的荒漠地带截然不同。只不过，这样的路段并不长，汽车经过平整的平原公路后，很快驶入了颠簸崎岖的山区地带，慕士塔格山地处帕米尔高原以东，昆仑山脉以西，其中的慕士塔格冰山海拔7745米，位于xinjiang阿克陶县与塔什库尔干的交接线上，常年人迹罕至，是登山爱好者的乐园。一行人要去的黑山村位于崎岖陡峭的山间褶皱之中，黑山村也叫喀拉古塔格村，是喀什塔什乡管辖的一个自然村，也是位置最偏僻，交通最不方便的一个村落，即便是和田本地人，听说过黑山村的也不多。一百年前，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当年为了找到玉龙喀什河的源头，特意到过黑山村，可当他面对人与牦牛都寸步难行的峡谷和悬崖时，只好望山兴叹，知难而退。听说：村里的老人至今还喜欢穿长袍，戴和田帽，男人不做任何家事，全部女人包完，有的人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村子。

汽车一路颠簸着来到喀什塔什乡，买买提告诉大家，车子只能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必须靠毛驴和步行了。

包子问他大概要走多久，买买提说：如果顺利，七个小时就能到。

一旁的阿伊姆娜面露难色，对她一个女人来说，别说七个小时的山路，三个小时恐怕都困难。

“要不，你就留在喀什塔什，我回来的时候接你。”包子看阿伊姆娜的眼神就像一汪水。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阿伊姆娜的态度很坚决。

包子又被感动了，当场拍着胸口说：“好，你放心，我就是背，也把你背到黑山村。”他不知道，因为这句冒傻气的话，他后来肠子都悔青了。

山区的气温明显比盆地里低了许多，虽然现在是初夏季节，大家依旧得在t恤外套件薄外套。买买提张罗来五头毛驴，包子一见毛驴就乐了：这可解决了阿伊姆娜的大问题，既然可以骑驴，就说明接下来的山路也不是那么艰苦。

众人尽量轻装，除了食物和简单的生存工具，其余的都没有带，就连登山用具也扔在了越野车里。

就这样，五个人五头驴，一起踏上了前往黑山村的路。开始一段路还算好，虽然山路崎岖，但还算安全，毛驴走在这样的道路上，显得游刃有余，它们踏着稳健的步伐，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寂寥的山谷里，给人一种虚怀悠远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山路变成了细沟，沟分成上下两层，每层宽不过四十公分，而且有越来越窄的趋势，沟里布满碎石，即便是毛驴，行走起来也明显艰难了许多。买买提说：两条沟都是驴长年累月踩出来的路，这里原本是平路，毛驴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踏了几百年，路就变成了沟。下面一条沟是去黑山村的方向，上面一条沟是回喀什塔什的方向，这条村里人默认的规矩已经通行了几百年，在崎岖险峻的山道上，违规逆行无异于触犯死神。世界上最早的单行道概念，也许就是在这里产生的。

大家一路翻山越岭，随着道路越变越窄，每个人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大约走了四个小时，大家眼前出现一个又陡又窄的达坂，只能容下一个人或一头驴单独行走，买买提叫所有人都下来。因为接下来的路，别说人，就连驴都自身难保。

山区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万里无云，一转眼就成了阴天，天空下起了小雨，买买提显得有些焦急，他让大家加快步伐，因为这种绵绵雨一般都会持续很长时间，地面本来就不好走，现在变得湿滑，就更危险了。

道理所有人都懂，但眼前的道路却让他们怎么也快不起来。走出一段山坳后，众人前方的路几乎变成了绝壁，一旁是陡峭的山崖，另一旁则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沟壑，脚下的路成了二十度到三十度的斜角，更不利的是，这条斜得很难行走的路正在变得湿滑。队伍间的距离在这里明显拉开了，买买提自然得打头阵，他先把驴子全部赶到前面稍微安全的地段拴起来，然后再回来领大家过去。买买提后面跟着包子，方济舟和高飞殿后，阿伊姆娜被两个人夹在中间，本意是想更好的保护她，谁知阵形就是从她这里开始乱的。

之前买买提就讲过，不管走什么样的山道，一定要两个人一组，组与组的间隔不能超过两米。这样一来，万一有人失足跌倒，另外一组人就能及时救助。可自从踏上这段陡峭的山崖，阿伊姆娜就吓得开步都困难，每走一步都要踉跄一下。走过山路的人都知道，遇上这种带坡度的地段，速度一定不能慢，最好能一口气过去，因为中间一旦停下来，脚下反而容易打滑。可除了买买提以外，其余五个都没走过这样的路，提心吊胆在所难免，偏偏走到一半的时候，阿伊姆娜突然一声尖叫。她这一叫唤，包子被吓丢了半条命，定神一看，原来阿伊姆娜发现半山腰的树上挂着一头毛驴尸体，尸体烂得只剩下骨头和残破的皮毛，黑洞洞的眼眶正好斜向上仰望着，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山坳里的死驴太多了，都是从这里摔下去的。毛驴一死，就会招来附近的秃鹫和乌鸦，要不了多久，一头毛驴就只剩骨头了。所以你看这山谷里的毛驴尸体，没一具是完整的。”买买提挺老实，想到什么说什么，但他一定不知道，有的时候大家并不想听实话。

果然，他话音一落，阿伊姆娜就双腿发软，斜靠着崖壁坐了下来，不管方济舟和高飞怎么说，她就是不肯起身。女人的心思和男人不同，在这种情况下，她对毛驴骸骨的恐惧远远胜过了悬崖本身，就好比面对死耗子时的恐惧一样。

雨还在不停的下，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道路也越来越泥泞，方济舟和高飞被阿伊姆娜堵在后面，寸步难行，只能干着急。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忙着赶路，大家只在早上草草吃了点儿东西，现在已经饥肠辘辘，方济舟见队伍无法前进，索性从包里摸出一小块馕，用手捻碎了，就着雨水吃。就在他将馕扯碎的时候，一滴鲜血突然落在馕上。方济舟微微一愣，正要抬头，头顶突然闪过一团阴影，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方济舟猝不及防，一时竟睁不开眼睛。平静的山崖瞬间变得混乱起来，他知道来者不善，下意识低下头，耳边传来包子焦急的吼声：“波斯小心！”

下一秒，方济舟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顿时失去重心，摔下悬崖。与此同时，一只手快速拧起他的外套，方济舟定神一看，自己整个人已经悬在了半空，高飞正趴在倾斜的泥泞小路上，左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右手则拼命扣住身边的一块岩石缝，以便固定住身体。他的脸颊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突，太阳穴竟然留下了一行鲜血。

方济舟暗叫一声不好，高飞什么时候受伤了？就在这时，又一滴血滴在了他的脸上，方济舟这才发现，并不是他受了伤，而是天上的雨水里夹了血。另一边，由于阿伊姆娜挡在中间，包子和买买提过不来，在原地着急得直跺脚。方济舟甚至看到包子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如果对方不是阿伊姆娜，以包子的性格，应该早就把拦路的人踢下悬崖了。

又一阵劲风袭来，方济舟抬起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头顶上，一只巨雕正在距离他们只有三米的地方盘旋，它的身形非常庞大，展翅后足有两米多长，栗褐色，翅膀外端有白色斑块，双爪粗壮尖利，眼神也非常凶狠。

“小心，这是塔孜，能叼走一头羊娃子。”买买提大声喊道。

巨雕虽然是猛禽，但一般不会袭击人。方济舟正在奇怪，冷不丁看见高飞上方的崖壁上挂着一头浑身是血的羊羔。羊羔被挂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显然刚死不久。方济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头巨雕不知什么原因把猎物掉在了这里，所以飞来寻找。它一定以为这些人要抢它的食物，所以才会对他们充满敌意。

高飞的右手已经开始吃不住力了，拧着方济舟的左手也有些松动。方济舟的身体一寸寸下滑，一颗心也随着一寸寸下沉，难道萨满的预言是真的？自己的探险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这时，包子做了一件非常疯狂的事。他从包里取出三脚铁钩，在头顶旋转几下，猛地朝巨雕扔去，铁钩准确地勾住了巨雕的双爪，巨雕猝不及防，发出响亮的惊叫，包子乘机抓住绳子，将身体和绳子一起荡到空中，飞速越过阿伊姆娜，来到方济舟和高飞面前。包子虽然很瘦，百来斤还是有的，肯定比一头羊羔重许多，现在他的全部重量都吊在巨雕身下，巨雕不得不艰难地扑腾翅膀，一边发出响彻天宇的叫声，费尽全力才能保持住目前的高度。

“你疯了？”高飞也没想到包子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包子也不回答，只是奋力荡到比方济舟略低的位置，大吼一声：“抓住我的脚！”

来不及思考，就在高飞终于吃不住力，放开方济舟的同时，方济舟一个侧身，斜向下抱住包子的双脚。这一回，巨雕彻底受不了了，它扑腾着翅膀，被两个人直直往下拉。虽然巨雕的翅膀延缓了下落速度，但方济舟还是感觉到阵阵劲风直灌耳际，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像树叶一样每根没底的飘落，飘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方济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只是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腥臊味道，他猜自己八成是被这臭味熏醒的。包子躺在他的旁边，两人身下是软绵绵的深褐色泥土，气味好像就是从泥土里发出的，方济舟抓起一把闻了闻，果然有腥臊味，但多亏了这股味道，他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个搪瓷杯子出现在方济舟的眼前，杯子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水，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深褐色的东西。方济舟抬头一看，一个老太太笑眯眯地望着他，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方济舟愣了愣，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明白。

女人显得很失望，但她还是把水递给方济舟，方济舟接过杯子，她又一个劲儿的往上抬手，意思是要他赶紧喝。方济舟虽然很介意水面上瞟的那层褐色东西，但又不好意思推却，只好喝了两口。热水流进胃里，他感觉好了许多，只是水里也有一股子怪味儿。女人见他喝了水，拿着杯子，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方济舟活动活动身体，发现自己居然没受什么伤，再看包子，这小子睡得正舒服，呼吸平顺，还在打呼噜，哪儿像受伤的样子，于是放下心来，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象。

前方有一个崖洞，崖洞只有五六个平方，厚厚的褐色泥土一直铺到崖洞口，非常柔软，他估计自己和包子多半是落在这种泥土上，才避免了摔胳膊断腿的惨剧。泥土并不是这里原本的土质，褐色土地外，绿色的草坪随处可见，羊群在草地上悠闲的吃草，牧羊犬蜷在一旁打盹儿。草坪下又有一片深谷，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落到谷底，而是落在了半山腰的某个地方。抬头看去，两边陡峭的崖壁岿然矗立，将他们包围在一个小小的山坳中，羊群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喊，更衬出四周的空旷寂静。身处此中，真有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高飞的声音，喊第一声时他没听清，但随后而至的女人尖叫声立即将包子从睡梦中惊醒，包子猛地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四下张望。很快，他被跑过来的阿伊姆娜一把抱住，方济舟和高飞只好尴尬地转过头去。另一边，买买提和老妇人打了招呼，老妇人的脸立即笑开了一朵花。不难猜测，买买提一定对人家千恩万谢，说了很多赞美的话。

打完招呼，买买提告诉他们，袭击他们的巨雕被当地人称作塔孜，山区牧民对能在天空翱翔的动物有一种天生的敬畏。所以，虽然塔孜经常叼走牧民的羊羔，但从来没被猎杀过，刚才已经被牧羊女给放走了。其实塔孜并不坏，只是把他们误当成了敌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买买提原本打算在今天天黑前带大家到黑山村，现在看来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所有人这趟出来都是轻装，根本没带睡袋和帐篷，老妇人走进崖洞，很慷慨地抱出一捆破棉絮，让他们盖着睡。方济舟从棉絮上也闻到了一股子怪味，本能的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虽然现在是初夏，但山区的气温并不高，加上刚才下了雨，入夜后的气温肯定更低。棉絮虽然有怪味，关键时候用来御寒还是可以的，于是对买买提说：“麻烦替我谢谢这位老奶奶。”

“老奶奶？”买买提不解地眨眨眼睛，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她不是老奶奶，是个牧羊姑娘，今年才二十八岁。”

“什么！”方济舟忍不住又看了看这个女人。仔细观察，女人虽然面目显老，但动作灵活，行动敏捷，的确不像个老人。

一旁的包子听到了买买提的话，忍不住感慨：“这昆仑山区对人的摧残得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