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责任人(1)
周洛政府大院里同样一片肃杀,枯叶漫天飞舞,让本就寒酸破败的大院更显没落。大楼里原本还有些斑驳的油漆又经这两年的风吹雨漏,早已褪落得一干二净,有工作人员来来回回,一个个表情凝重,整个办公楼只闻楼板吱呀作响的声音,少有人声,与往日的喧嚣大为不同,还真是少见,哪里有一丝元旦新年将近的喜庆。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周洛再怎么贫困,工资再怎么没有着落,离元旦不足一月,辞旧纳新之际,该有的喜气还是得有,贫苦农家尚且知道此时旧符换新符,期望新年新光景,更不用说堂堂政府大院,如此老人垂暮,如丧考妣,情以何堪。
自是情有可原,按说,莲城市委在宣布免去张志峰县长一职的决定时,市委应该同时任命新的县委副书记、代县长,让其先行主持政府工作,待来年一月召开的人大会上去代转正。但这次市委一改常规,只有免职,没有新的任命。只是为免人心涣散,影响政府的工作,市委在宣布免职决定之时,点名常务副县长谢志刚暂时代行县长之职。
这就有些非同寻常了,谁都明白市委此举极具意味,只怕谢志刚不是县长的第一人选,市委应该是另有考虑,这才悬而未决。有传,市委原本有意让市辖区的一名副书记接任县长,但该副书记来年有接区长之势,对鸟不拉屎的周洛自是不屑一顾;还有传言,张志峰向市委强力推荐挂职副县长许一鸣接替其职,虽说由一个非常委的副县长直接升任县长,属周洛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为破格提拔,但没想到许一鸣对破不破格无所谓,对周洛县长这顶正处级的乌纱帽同样不感兴趣,一样拒之千里。倒也不难理解,相比市辖区区长、省交通厅综合处处长,周洛县长无疑就是鸡肋,弃之不惜。市委有意的人选,人家心不甘情不愿,有意县长一职之人,市委权衡之后,又觉得担当不够,不适合周洛目前的纷繁复杂,看来周洛这个烂摊子,还真是让市委颇为头痛,需要费些周折才行。
看来市委对周洛的干部有想法,对周洛迟迟不能脱贫有些懊恼,更是对周洛不知谋事只知谋人、内耗不断,表示愤慨。
张志峰壮志未酬,抱憾而去,就此退出周洛政局,县政府狐死兔悲,心有戚戚,政府大院一派萧索,也就不难理解了。
常务副县长谢志刚同样一脸寒霜,缓步走到许一鸣的办公室前。虽然见大门紧闭,许一鸣显然不在办公室里,但谢志刚仍心有不甘,轻敲房门,静等片刻,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转而走进不远处的另一间办公室。
此间办公室里,政府办主任祝韬正埋头于一堆文件之中,虽然祝韬也是县政府党组成员,但谢志刚是常务副县长,目前代行县长之职,在市委新任命的县长没有到位之前,是目前周洛县政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按说见谢志刚进屋,祝韬就该起身相迎,以示尊重,但祝韬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头一笑:“老谢来了,坐。”
谢志刚看来早就习惯了祝韬如此,并无不悦,自自然然往那崭新的长条藤椅上一坐,“老祝,许副不是昨天就已经出院了么?可招待所没人,办公室没在,不应该啊。”
“老谢找许副有事?”
“老张刚离开,政府这一摊子事都落在了老子的头上,千头万绪,头痛欲裂,听说许副出院了,想找他聊聊,讨讨主意。一正去了档案局,七副虽然尚在,但也跟没在差不多,都是各有主意,各怀心思,老张在的时候,还能镇得住,老张一离开,就凭我谢志刚,名不正言不顺的,谁会把老子当回事。”谢志刚摇头,叹气,牢骚,“就周洛这乱象,还想脱贫,能保持现在这样露胸不露腚的状况就算不错了。”
祝韬处理完手中的文件,这才起身坐到谢志刚一侧,说道:“老谢,你是常务副县长,别说泄气话,这种时候,要是你老谢都泄气了,那周洛就更乱了。”
谢志刚挺无奈:“也就在你这说说,出了门,不算数。老祝,许副这是去哪了?”
“你说呢?”祝韬反问。
谢志刚眉头连皱:“这么说,真去了丹霞村?”
祝韬点头:“一早就带着建强、莫军上丹霞村去了。”
谢志刚摇头:“这我就看不明白了,既然许副不为老张所动,极力推辞县长一职,那他这会就该在医院呆着,静心疗养,只待挂职期满,就可打道回府,就此脱离周洛这处泥潭,彻底置身周洛事外。毕竟伤体未愈,谁都不能说许副一个不字。原以为他一心想要出院,是因为不喜欢医院那福尔马林的味道,可没想到,他招待所不呆,办公室不坐,跑到丹霞村去,岂不是自找罪受?”
祝韬笑问:“你才认识他?许副到周洛也近两年,你有哪一天见过他一杯茶一张报地坐在办公室?”
自是没有。这两年,许一鸣在办公室的日子屈指可数,不是上山下乡趟荆棘,就是钻山打洞跑工地,有哪天是清闲的。挂职干部忙成这样,说出去谁信。
谢志刚笑了笑:“这回不是情况特殊么。”
祝韬认为,许一鸣真要是因为不喜欢福尔马林的味道,大可以一张假条,就此躲到省城去养病,时候一到,履行完手续,就可回交通厅上班。许一鸣这是不得不出院,虽然一直在医院住着,但并没有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丹霞村灾后重建举步维艰、进展不佳的情况,许一鸣知道得清清楚楚。张志峰当初非要给许一鸣挂一个副组长,祝韬当时感觉莫名其妙,许一鸣不还在重症监护室么,挂个副组长,居心何在?现在看来,张志峰真是处心积虑,知道候治东靠不住,留足后手。就许一鸣那心性,本就对丹霞村关心备至,何况又莫名其妙地肩负一个重建小组副组长的责任,丹霞村灾后重建举步维艰,许一鸣不可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像候治东那样哪管他风大雨急,我自岿然不动,“老张离开周洛那天给许副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场。”
“说什么了?让许副如此不管不顾?”
“使坏,上眼药水。”
谢志刚骂道:“妈的,说来说去,老张就是不地道。许副为周洛已经做得够多了,一个挂职副县长,差一点就把命折在周洛了,许副图什么,人家这样不错了。临离开,老张还把这样一副重担强塞给他,让我们情以何堪?何况人家伤未痊愈,真要是将来落下了后遗症,老张就能心安理得?”
“谁让我们周洛没人,没能人,老张说只能让许副多担待,能者多劳。”祝韬是办公室主任,跟着张志峰上山下乡,还能不明白张志峰的秉性,“心安理得肯定不会,心怀愧疚那是必然,可周洛的现状摆在这,不得不为,老张再怎么于心不忍,也得把许副往梁山上逼,没得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