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沉沙折戟(3)
许一鸣刚才看着那山下的巨石,一开始也是一筹莫展,心想即便上交通厅化缘,也不过是讨来一二百万的救济金,相比丹霞村重建资金,仍旧是杯水车薪,只能救急不能救贫。许一鸣站在山头苦思良久,突然灵光一闪,有了感悟,顿时豁然开朗,才明白上天对丹霞村也不全是风雨雷霆,也有慈悲怜人的时候,上天虽然给了丹霞村一场巨大的灾难,但与此同时,何尝不也给了丹霞村一次走出贫困的机遇。许一鸣正是因为这灵光一现,这才要求周大明为丹霞村即将到来的重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要知道没有执行力一流,用起来顺手的干部,许一鸣哪怕有再好的主意,也只会是纸上谈兵,沦为一纸空想,许一鸣说,“资金的问题,由我许一鸣来解决,我需要你周乡长做的,那就是全力以赴去执行,而铁牛你,则需要会同丹霞村的群众全力协助,不能出现个别村民,因一己之私利而不顾全大局,阻碍重建工作进展的情况。”
周大明点头:“只有许县长能弄来资金,那我就把自己当成一颗像螺丝钉,钉在丹霞村,直到丹霞村受灾的群众都住进新房才罢休。”
如果说周大明对许一鸣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觉得这么多的重建资金,连曾经身为一县之长,掌控全县财政的张志峰都是一筹莫展,更不用说许一鸣这个挂职副县长了,困难如此重重,许一鸣又不是神仙,岂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解决。但铁牛与周大明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一听许一鸣此言,顿时喜形如色。从许一鸣那次孤身一人,直闯一触即发火药味十足的冲突现场,铁牛就对许一鸣钦佩有加,随着许一鸣不计前嫌,公正无私地为丹霞村的脱贫出谋划策,尤其是许一鸣在丹霞村遭受灭顶之灾时挺身而出,不惜牺牲小我,成全大我。铁牛更是将许一鸣奉若神明,将许一鸣的话奉为圭臬,许一鸣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这会同样也是如此,铁牛对许一鸣这话深信不疑,“许县长,丹霞村重建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敢不上心,肯定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不带一点含糊。我们丹霞村虽然人穷,但是都还识大体,这次虽然是村西受灾,村东平安无事,但怎么着都是一家人一个姓,村西的事情就是全村人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出现许县长说的那种情况。”
丹霞村全村一个姓,姓什么?姓钟。村中祠堂供奉的就是钟家老祖。
“出现了不可怕,人有私心也很正常,只要把工作做细,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许一鸣嘱咐铁牛,“做思想工作,就如同管理公司,得细致入微,不是喊打喊杀就能办成的。”
铁牛保证:“我们丹霞村对外同仇敌忾,自古刀枪就只对敌人,不会对准本村人。”
丹霞村的情况,许一鸣也是知道,他担心的事情应该不会出现,但有些事情得防微杜渐,及早打预防针,不然,一旦事发突然,铁牛措手不及,昏招损招频出,那就是损人不利己。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同志们一起努力,让丹霞村籍此契机,摆脱贫困,旧貌换新颜,开启一个新里程,让丹霞村成为周洛第一批脱贫的乡村。”
铁牛相信许一鸣可以做到,但他没有信心,铁牛直来直去,摸着头说,“许县长,听说你要回省里,你真要是走了,我们还怎么脱贫?”
许一鸣一笑:“丹霞村脱贫,有没有我许一鸣在周洛都是一样,只要你们前期做好铺垫,快速通道贯通之日,就是丹霞村脱贫起航之时。”
铁牛问:“这么说许县长还是会走?”
许一鸣点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走时自然会走,该留时自然会留,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铁牛说:“话是这么说,但许县长为我们丹霞村做了这么多,我们丹霞村的人舍不得你。”
“该舍得舍。”许一鸣笑道,“又不是一别之后,就此不见,有丹霞村建筑公司的存在,你我少不得会见面。”
铁牛一想,也是。丹霞村建筑公司要发展,以后少不得要麻烦许一鸣,许一鸣真要是回到了交通厅,对丹霞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萧弘湘上次帮丹霞村,无非就是看在许一鸣的情面上,帮一次是一次,不可能接二连三,无止境地帮助丹霞村,而许一鸣不一样,肯定是无怨无悔,一帮到底。铁牛这么一想,又是一阵高兴。
许一鸣不准备在这件事上纠结,毕竟被张志峰那小眼睛纠缠了那么久,一提这事就有些身心俱惫,许一鸣转而说另一件目前最迫切的事情。
丹霞村重建的选址问题。
丹霞村要想重建,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选址问题,原址重建,几乎没有可能,整个村西都被巨石覆盖,山石堆积最薄的地方也有十余米,最省钱省力的方法就是择址另建。但既曰丹霞村,那顾名思义,丹霞村的丹霞地貌特征明显,到处都是褐红色的丹霞山,故而丹霞村山多地少,而良田更是弥足珍贵,占田占地,虽然一时方便,省钱省力,但是后患无穷,现在地里耕种农作物不值钱,但这是丹霞村人根本所在,丹霞村人一旦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田地,那也就失去了村子存在的意义,与其重建,还不如整体搬迁。
重建小组成立以来,围绕丹霞村移址重建的事情,国土与规划部门各抒己见,各陈利弊,谁都说服不了谁。作为重建小组的名誉组长,张志峰只负责宏观,许一鸣也只是挂个名,根据当初政府工作会议的分工,排山乡是候治东的联系点,那么由候治东负责相关具体工作就属理所当然,第一责任人也就非候治东莫属。重建工作面临的困难重重,候治东岂会不明白,一开始并不情愿,但候治东在丹霞村灾难发生之时,掉以轻心,与侯云贵一起不把防灾当回事,如果不是许一鸣及时出现,那么丹霞村的这次泥石流,就不会是一次简单的自然灾害,很可能就是一次重大的责任事故,候治东想撂挑子,张志峰岂会如其所愿,会议上说了狠话,候治东迫于压力,这才就任这个第一责任人。但候治东很明显在消极怠工,候治东亲临丹霞村救灾现场指挥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国土规划部门的汇报也是敷衍了事,丹霞村重建放哪都成,但要他拍板,却是哼哼哈哈,不敢担当,生怕今后丹霞村出现遗留问题,需要他这个第一责任人担责。候治东不拍板,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反正丹霞村泥石流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处置权在县里,谁的乌纱帽都不会危及。候治东作为第一责任人都在打太极,其他小组成员又怎么可能越俎代庖去逆鳞,选址一事也就一拖再拖,至今没有定论。
许一鸣有心考考周大明:“如果是你,你会将丹霞村重建地址选在哪?”
周大明倒也没有回避,说道:“原址重建不现实,占用良田耕地,移址另建又断了大部分丹霞村村民将来的生路,如果我让选址,我会将丹霞村重建在志良集团的采石场。”
经过长年的开采,志良集团的采石场开山采石,挖出了近四百亩平整的山地,选址采石场,既无需将村西的泥石全部运走,又不用为占用耕地良田苦恼,倒也不失为一个差中选优的较佳方案。狮子山到底是自然风化坍塌,还是由于采石场长年放炮脉冲造成,狮子山已塌,村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此时再行调查,痕迹全无,要想形成结论有些麻烦,任何一家勘察机构都不敢下绝对的定论。志良集团拒不承认丹霞村的泥石流是采石场的原因,要不是张志峰强势,对此事咬住不放手,强力吊销了采石场的《安全生产许可证》,采石场这才得以关停,要不然现在的采石场依旧炮声隆隆,车来车往,采石依旧。候志良才不会管你丹霞村受不受灾,关他鸟事。采石场虽然关停了,但看得出候志良只是暂时偃旗息鼓,随时准备死灰复燃,重起炉灶,这几天随着张志峰的离开,候志良上蹿下跳,叵测居心已是人尽皆知。其实经过这么些年的开采,采石场这一片的石山已经所剩无几,可供开采的山石不足五十亩,再想另行延伸,有红线图圈着,有丹霞村村民虎视眈眈地盯着,候志良想要越线开采,只怕不那么容易,但候志良就是要继续折腾,这只猴子就这样,心狠要面子,越是张志峰不喜欢的,候志良越是要对着干,非要榨干采石场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候志良的猴性由此可见一斑。由于候志良与丹霞村的合约没有到期,候志良要这么折腾,丹霞村也是没办法,谁让丹霞村的村支两委当年上了这个猴子的圈套。
周大明能有此想法,也算有些眼光,国土规划两部门难道就没有人想到过,应该不会,只是事涉候志良,那猴子周洛谁人不知,不是善茬,谁都不敢去触候志良这个霉头,要是没事找事,让候志良知道了,凭候志良的能量,只怕谁提出这个方案,谁就会惹上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