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怪事年年有
朱允炆低头沉思良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吴师傅教训的是，是我太想当然了。”“对于生存资源的争夺，说到底是一个群人对另外一群人生存权利的挤占，连部落里的统治阶层都会卷入其中。为了协同内部必须要有一个共同的价值体系，必须要有每一个成员都遵守的规则。这就只能由一个凌驾于部落首领之上的存在，于是，神诞生了。”
“神权可以有无数种形式，咱们那边的道家佛家，还有玉皇大帝无生老母什么。当然也包括这边的图腾信仰，也包括你这个刚刚诞生的崭新神祇……”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允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微微低下了头去……
“不管是如来佛祖还是玉皇大帝，还有你这个一蒂，其实都是一回事，都是塑造出了一个超乎于自然的存在。这个存在就是——神。”
“神的出现和存在，是为了创造或者维持某种秩序，说的更加直白一点，就是一种生产关系的表现形式。”吴子山说道：“但仅仅只有一个超自然的神，最多也就只能成为类似于精神领袖之类的东西，比如说现在的你。”
“要想真正建立起一整套的生产关系，延续中华文明这还远远不够。”
朱允炆很清楚的知道吴子山要说到真正的重点了，他坐的更加笔直，认认真真的听讲着，像极了当年在文华堂听吴子山讲课之时的情形……
“你所展现的神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些相信你的人和你存在某种关联，唯有如此才能把精神影响力，转变成为对现实世界的支配能力。这就需要某些仪式，比如说祭祀或者是祈福什么的，然后还要有相应的神职人员和组织架构，这就好像世俗的官僚体系……”
“比如你在祭神大典中所宣扬的止攻伐、相关爱、怜悯慈悲、仁爱宽容等等，虽然听起来无比美好，但却不是神权的本质，秩序才是。”
吴子山的这一番言语，不仅听的朱允炆心悦诚服，连躲藏在柜子后面的方孝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这个吴郎中之所言，已经远远超出了方孝孺的想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豪言壮语，虽然朴实无华却能够一针见血的点出最本质的东西，颇有几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意思。
和方孝孺所信奉的儒家思想相比，吴子山说的这些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仿佛倪静深夜的黄钟大吕般直击人心。
“神权的本质就是秩序……”朱允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终于从中品味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吴师傅曾经说过，皇权的本质也是对秩序的维护，若是如此的话，那么神权和皇权岂不是……”
“神权和皇权的本质都是一回事，只不过外在表现形式有所不同而已。”紧接着，吴子山就又说道：“殿下以鬼神为依托，已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影响力。但殿下想要建立一个人人关爱人人饱暖的地上神国，恐怕只是一厢情愿的天真幻想。”
“为何？”
“因为殿下的所谓神权还很不完善，其中又夹杂了仁爱、忠恕等等儒家思想，甚至还有兼爱、非攻的墨家思想，个人气息太浓。更重要之处还在于，殿下仅仅只是孤身一人，并没有相应的一整套组织架构……
朱允炆的影响力已经被严重神化了，但却不是西方教廷的那种神权统治，其中更多夹杂着他的慈悲、怜悯、仁爱等等个人魅力。但他的背后却没有一个类似于教廷之类的组织作为支撑，显得单薄而又脆弱。
最致命的一点还在于，所有的这些影响力，全都建立在朱允炆这一个人的身上。一旦他不在了，这种影响力根本就无法传承下去。
所以，按照朱允炆的设想建立一个世外桃源，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我并不看好殿下建立的所谓神权，有很大的可能等到殿下不在的时候，你所提倡的这些东西会因为无人可以继承而迅速分崩离析，止攻伐相关爱的局面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美好而已……”
皇权可以通过父死子继的方式一代代传承下去，这种完全建立在个人品行和影响之上的所谓神权，怎么传承？
“吴师傅之智慧广博如海，必有以教我。”
“这个……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还需要好好的再想一想，你和我都得好好的想一想……”
对于这个事情的态度，朱允炆反而显得非常洒脱：“若是能想出一个长久之计，自然是最好，就算想不出来也不要紧。我做事只是讲究无愧于天也就够了，毕竟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亘古永存，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吴子山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
想当年，孝慈高皇后就曾经说过这句话，现在想起来，这句话是何等的意味深长……
朱允炆的“神权”，和西方世界的教廷看起来虽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但却存在本质上的不同。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夹杂了太多的儒家思想，甚至可以说在打着神祇的幌子在做儒家的事情。
用自己的行动践行儒家思想当中最精华的部分，教化四海，将中华文明散布于海外，或许这才是朱允炆的本意吧……
交谈陷入的停滞，二人相对无言，只是那么坐着，眼看着火塘里的烟火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走了过来在朱允炆耳边低语了几句，朱允炆顿时皱紧了眉头：“还有这种事儿？好了，我知道了。”
“既然殿下有事，我就先告退了，以后再来……”
吴子山正要起身告辞，朱允炆却哈哈大笑着说道：“正到用你之时，吴师傅且不要急着走，随我看一个病人吧。”
病人？
什么样的病人？
说起这个病人的时候，朱允炆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起身也不能说是病人，因为此人身体强健体壮如牛，只是在几日之前，他吞下一只牛角符……”
牛角符？
那是什么东西？
“所谓的牛角符，就是用野牛的犄角制成的护身符，其实就在很常见的野牛角。”
野牛的犄角？
这人是不是疯子？要不然怎么会吞下一只野牛角呢？
那么大的东西，人真的能吞下去吗？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真的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会吞下一只野牛角，那人是疯子吗？”
朱允炆笑道：“不，吴师傅错了，那人不仅不是疯子，而且地位尊崇，他是阿崔兹克帝国的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