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官民冲突

就在京城中的君君臣臣还在为了来年的预算扯皮的时候，远在武昌的燕翰文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和地方官扯皮。虽说楚逆的反叛早已经平定，但战争造成的破坏何其之深远，没有三五年的休养生息根本就恢复不过来。

“杨大人，这样真的不行啊。”虽然已是华灯初上之时，燕翰文还在武昌府官衙之内苦苦相劝：“武昌、黄州、荆州各府各县，本就历经战乱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如今乱事方平，正应该轻徭薄役于民生息，就算有些抗税之举，亦应该极力安抚，万万不可以调兵弹压呐……”

作为地方上的行政一把手，布政使杨大人对于燕翰文的反复劝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燕将军，要说这行军打仗的事儿，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遵从，但这征集赋税本就是布政使的责任，你就不要再说了……”

“赋税乃是国家根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照章纳税本就是朝廷法度，暴民抗税本就形同谋反，如今竟然殴打税吏，再不调兵弹压就要真的反了！”

按说年前就应该把今年的秋赋征收上来，来年开春之前必须送交朝廷，这是历朝历代的惯例。因为楚王发起的叛乱，地方上的丁壮几乎被抽调一空。如今叛乱虽然已经平定，但各地百姓的生产生活还远远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

老百姓连自己的温饱都没办法解决，为了躲避战乱而逃散到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刚刚回来，就要面对官府的税吏，根本就拿不出钱粮来缴税。

税赋的征收，是衡量地方官政绩的重要指标，完不成的话自己的仕途就要受到极大影响，这是所有的封建官僚和百姓之间的根本冲突。

老百姓缴不起税，地方官却要依照朝廷律法征税，必然会因此爆发更大的冲突。

为了征税，深入到乡间的税吏往往会做出一些诸如“抢夺粮米”“强抢牲畜”的举动，这就进一步激发了矛盾，暴力抗税事件层出不穷。

地方上的宗族、乡党往往会抱成一团，如此一来，小规模的抗税事件就演变成了大规模的官民冲突。

面对以“结寨抱团”方式抗税的百姓，地方官的第一反应就是调兵弹压。

在地方官员的心目当中，抗税等同于谋反，必须被那些刁民一些颜色瞧瞧。

但是，作为地方驻军首领的燕翰文不仅拒绝出兵，反而劝说这位杨大人不要使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你燕大将军知道于民休养生息，难道我这个地方官就不懂吗？”杨大人已经很生气了，他用很大的声音喊叫着：“我也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我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朝廷的赋税怎么办？若是下面的刁民闹事，朝廷的赋税就不要了吗？”

“可是……杨大人也曾亲自下到地方上看过，那些百姓确实穷苦，他们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够用，哪里还有余粮缴税？就算是派兵弹压，这税赋也是征不上来的呀。”

“能不能征集赋税是一回事，有没有派兵弹压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句话说的太对了，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当官的关键之处：就算是明明知道派兵弹压之后，那些穷苦的百姓依旧缴纳不起赋税，也必须要派兵弹压，因为这是一个对于朝廷的态度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当官的，当然要服从朝廷的命令。

“难道就不能向朝廷申请减税或者是免税吗？”

谈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连杨大人都面露无可奈何之色：“我的燕大将军呀，你不要把本官当成那种敲骨吸髓的酷吏，申请免税的折子我不是没有上过，但又有什么用呢？朝廷也缺钱呐……”

这位杨大人，还真的不是那种罔顾民生的贪官酷吏，他很清楚的知道下面的老百姓已经穷成了什么样子，他也想做个万民拥戴的好官，也曾经上过申请减免税赋的奏折，但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正常情况下，刚刚遭逢战乱的地区，确确实实可以享受到一些减免税赋的“优惠”，但朝廷实在是太穷了，连维持自身运转都极度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给广大战乱区免税的。

面对这种情况，燕翰文十分的无奈。

燕翰文所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下达调动兵马弹压百姓的举动，但他确确实实负有维持地方治安的责任，如果杨大人一定要他调兵的话，他还真的想不出什么理由再次拒绝。

夜已经很深了，燕翰文还在絮絮叨叨的苦苦相劝，杨大人只能无奈的端起了茶碗……

这是端茶送客的节奏啊。

一连劝说了将近两个时辰，却没有任何结果，这让燕翰文非常非常的无奈。

“怎么样？姓杨的答应了没有？”身边的那个卫兵小声说道：“我估计他一定会让咱们出兵。”

“嗯，”燕翰文轻轻的点着头：“他确实要我要出兵，可是弹压百姓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出来。”

“这就是官僚的通病，他们只在乎朝廷的命令，而不在乎百姓的死活。”这个出身医学院的卫兵毫不客气的说道：“这是所有封建王朝共有的弊病……燕师兄真的打算出兵吗？”

“不出兵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和他撕破脸吧？毕竟咱们还是朝廷的军队……至少名义上还是。”

“燕师兄啊，我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这个朝廷了，也不知杏儿姊姊还在顾虑什么，干脆直接推翻……”

在整个医学院体系当中，越年轻的学生思想就越激进，这个趋势已经十分明显了，象燕翰文这样的保守派反而成了少数群体。

“杏儿姊姊必然有她的考虑……”燕翰文似乎不想谈起这个话题：“刚才杨大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明日我们必须出兵去弹压那些抗税的百姓了，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告病……反正我不出兵，他爱找谁找谁去吧。”

通过告病的方式消极对抗府衙的出兵命令，这已是燕翰文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燕翰文带着几个卫兵出了城，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忽然之间前方出来一阵阵轻微的响动。

这个声音并不是很大，就好像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老鼠在偷偷摸摸的啃食着什么，还不等燕翰文明白过来，就传来一阵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几块碎石从路旁的小山上滚落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隆隆的沉闷声响，就好像有一大队骑兵正从极遥远的地方冲杀过来……

燕翰文等人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用茫然的目光四下张望着。

黑夜依旧深沉，星光依旧灿烂，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的抖动了几下，直到这个时候燕翰文才终于反应过来：“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