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鸡肋朝廷
“万岁，该回去了。”面对这一大群围拢上来的便装宫廷卫，朱允熥显得很不高兴：“朕才刚刚出宫一个多时辰，还要四处走走看看，且不忙着回去。”
“万岁呀，这市井之地鱼龙混杂，为万岁之安危计，当早些回宫为妥。”
“这是京城，有什么安危之说？难道朕还用得着担心有什么危险吗？”朱允熥干脆甩开这些便装的随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远远的看到一所义医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朱允熥就迈步走了进去。
光是在京城之内，这样的义医堂就有好几处，是吴子山创建的医疗派出性机构。
既然是义医堂，当然是免费为百姓们诊治。
当朱允熥走进来的时候，原本就有些狭小的义医堂早已人满为患，显得更加拥挤。
站在人群当中的朱允熥努力的踮起脚尖往前看了看，见到了一个身穿以至于专属黑色校装的学生正在给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治病。
这个孩子的腿脚处生了一个脓疮，那个刚刚二十来岁的医学院学生正在给他清理伤口……
作为从医学院出来的学生，医术绝对毋庸置疑，整个医治过程干净利索绝无拖泥带水，祛脓、清创、包扎一气呵成。
“医学院里出来的，这医术绝对没的说。”那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赞叹道：“就凭这份医术，绝不亚于太医院的御医。”
朱允熥问道：“你见过太医院的御医？”
“没有见过。”
“那你怎知道太医院的御医就不如义医堂的学生郎中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那妇人笑道：“太医院的御医是给天家人物瞧病治病的，这里却是专门给咱们这样的穷苦小民治病的。”
“太医院的御医再怎么了得，也不会给我孩子治脓疮，还是义医堂的学生郎中们能真正派上用场。”
妇人的这句话立刻就得到了所有人一致赞同：“太医院是皇帝家的，这里才是给百姓治病的所在，就算太医院的御医赛过华佗又能如何？真要是有了病痛能指望他们吗？”
“别说是太医院的御医了，那些当官的哪个能指望得上？”这样的言语明显有些偏激了，但却不无道理：“医学院的学生们开办了义学堂，我家孩子就可以读书认字，他们弄了义医堂，就可以给我孩子治病，却不见朝廷弄义医堂和义学堂……”
老百姓不懂那么多的微言大义，和他们说大道理一点用都没有。能让老百姓得到真正的实惠，才会得到他们的真心认可。
“我听说朝廷给你们医学院派了很多官老爷。”那个妇人对正在开方子的学生郎中说道：“这纯粹就是瞎胡闹。朝廷里的官老爷懂个啥？我还听说，你们和万岁闹了生份……”
杏儿公然挑战皇权，并且一再挑衅，这事是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的。
就算是对政治再怎么迟钝的百姓，也能感受到点什么了。
“要我说呀，万岁爷也真是的，在宫里头有吃有喝不好吗？干嘛还要横生事端？”
身为皇帝，有吃有喝就应该满足了，这绝对是最无知的市井小民的天真幻想。
若是皇帝真的满足于“有吃有喝”，那这样的皇帝基本上就等于是没有了。
皇帝者，九州四海之主宰也，统领天下号令四方才是皇帝的追求。
百姓之间的闲谈莫论，当然是百无禁忌，大家也就是顺嘴一说而已，于是乎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言辞全都被朱允熥听到了：
“万岁爷安坐金銮殿，你们这些学生去平定乱七八糟的叛军，这是多好的局面哦。”
“也不知万岁爷听了哪个混账王八蛋的谗言，竟然还要接管医学院，这就是有点过分了。”
我做的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
朱允熥很想知道这些底层百姓的看法和态度，所以他故意问了一句：“您家以为皇帝哪里做的不对了呢？”
“哪儿哪儿都不对。”那个人说的口水飞溅：“万岁爷就是万岁爷，他也就只会坐殿。万岁爷接管医学院？万岁爷懂治病吗？万岁爷懂制药吗？他知道怎么去平定叛军吗？既然什么都不懂，就别瞎搅和了。”
一句“瞎搅和”出口，义医堂之内顿时一片哄堂大笑之声。
这些愚妇愚夫说起当今万岁的时候，竟然没有多少恭敬之态，甚至还拿天子开玩笑，这绝对就是“大不敬”。
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对于以皇帝为代表的统治高层，百姓们在私底下并不是很恭敬，甚至时常说些不怎么恭敬的玩笑话。若是因此就扣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就太过于吹毛求疵了。
“万岁是天子，诸位不要总是拿万岁开玩笑。”
当那个学生郎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义医堂中顿时就弥漫着“欢乐”的气氛：“万岁不是太岁，连说也说不得了吗？那大家干脆就做闭口的哑巴好了，哈哈……”
即便是朱允熥本人听到这些玩笑话，也并不绝对这就是多么严重的罪行。朱允熥还不至于把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当成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更谈不上什么大不敬。
对于这些言语本人，朱允熥确实不是特别的在意。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隐藏在这些不够恭敬的言辞背后的其他意思。
从这些最底层的愚夫愚妇的言辞中，完全可以看得出：他们对于朝廷对于皇帝，并不是很在意。
所谓的天下正统，所谓的“大明正朔”，对于这些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在越来越欢乐的气氛当中，有人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有这个朝廷，咱们是吃饭过日子，没有了这个朝廷，咱们大家照样吃饭过日子，其实都是一回事。”
这句话听在朱允熥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登时就让他目瞪口呆。
一直以来，在朱允熥的心目当中，朝廷就是天下的枢机，是绝对不可以或缺的存在。而皇帝本人……一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就已经足以说明皇帝的重要性了。
但是，这些市井小民，明显对朝廷对皇帝没什么兴趣，甚至认为那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无论有没有朝廷，也不管有没有皇帝，大家的日子都会这么过。
虽然这样的观点确实太过于“玩笑化”了，但这种态度本身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原来，百姓们对朝廷对皇帝竟然是这样的一种态度。
这让朱允熥无比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