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朝廷的面子
已经托病多日的吴子山终于出现在朝堂之上，并且当着朝中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宣读了“自请罪责”的疏文：“万岁如天之明，圣鉴之：臣本升斗布衣，出身于农家，蒙太祖高皇帝恩宠，跻身仕途，挚切之意难以言表，又幸得太宗文皇帝信赖，浩荡皇恩，虽粉身碎骨难以为报。前番医学院抗命之事，实罪臣之过也。”
吴子山的这份奏疏，开头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原本只是个出身卑微的小民，在朱元璋和朱标父子的信赖之下才当了官。但是在前些日子皇帝朱允熥“视察”医学院的时候，却闹出了“学生抗命”的事情，这事全都是他吴子山一个人的责任。
“虽圣上宽宏如天，恐有渎视听，情意难及之处，还望圣德亮查。”
“圣上恩宠之固，学子拳拳之心，唯罪臣沟通不畅，以至于酿成大错，实非罪臣之本心，其最难恕。”
学生们之所以违抗君命，就是因为我吴子山没有做好事先的沟通交流，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按照吴子山的这个说法，皇帝当然没有做，学生们也没有错，错的仅仅只是他吴子山一人而已。
“罪臣有办事不力之责，虽是无心之失，其行可恨。羞愧惶恐，万分也。”
“为彰朝廷法度，罪臣自请削去一切官职，闭门自省。望内外臣工以某为鉴，乃做前车之覆，以为后者之师。”
“罪臣尚书自请，言不达意，文字之间羞愧之心，涕然不禁。行文之际羞愧难止，还望朝廷明察……”
因为错误全都在我吴子山一个人的身上，我非常非常的羞愧，所以自行上疏辞职，希望大家以我为鉴，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吴子山的这份“请罪书”言辞诚恳情真意切，但朝堂之上的文武群臣听罢之后，却全都陷入了沉默。
前些日子，吴子山一直都称病不朝，摆明了就是在和朝廷顶牛。今天却突然上了这样的一份“辞职报告”，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朱允熥。
吴子山辞职，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朱允熥不表态，谁也不敢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然早就知道吴子山一定会写这份“辞职报告”，并且已经利用相互妥协各退一步的方式和吴子山达成默契，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虽然这个事情本质上就是在挑战皇权，但这个时候的朱允熥却表现出了“圣天子”应有的宽宏和大度：“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吴少保一时疏忽，虽然有错，终究错不在本心。吴少保乃是三朝老臣，朕岂可因小错而以罪加之？”
朱允熥的这几句话其实就是在表态，在给这个事情“定性”：这根本不算什么罪过，充其量也就是犯了点小小的错误而已。
看这个样子，皇帝是想要挽留吴子山了。
在皇帝表明态度之后，文武众臣纷纷出言挽留。
“吴少保功勋卓著，虽偶有小错，罚俸请罪也就是了，又何至于请辞？”
“若是吴少保因此请辞，岂不是伤了万岁识人之明？”
在朱允熥的态度已经完全明朗的情况下，众臣纷纷做出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姿态，想要用抹稀泥的方式把这个事情糊弄过去。
但吴子山的“辞职报告”可不是在随随便便闹着玩，他已经铁了心的要辞职了。
“圣上宽宏，自是天子气度，乃功是功过是过，岂可一概而论？至国家法度于何地？至朝廷体面于何地？”吴子山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若以后再有如罪臣者，朝廷如何办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唯有赏罚分明方可以明法律正人心……”
吴子山辞职的态度非常坚决。
在一番半真半假的挽留之后，本着“赏罚分明”的原则，朱允熥不得不当场在那份“辞职报告”上用了印玺，接受了吴子山的辞呈。
吴子山被剥去了所有职务和权力，甚至连他的爵位都被一并褫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白丁。
就这样，杏儿公然挑战皇权事件，终于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最终的结局，就是吴子山主动递交辞呈，而医学院和杏儿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朱允熥也保住了皇帝的面子。
君臣和睦，天下太平，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结局……
“吴师傅用于担责，可谓高风亮节。”虽然吴子山已经没有了官职和爵位，但他毕竟曾经做过朱允熥的老师，所以朱允熥依旧可以使用“吴师傅”这个称呼：“为彰朝廷恤怜旧臣旨意，为全朕尊师重道之心，特加予吴师傅帝师尊号。”
所谓的帝师，并不是官职，也不是爵位，而是一个荣誉称号。比如说太子的老师，就可以在太子登基之后称为帝师……在很长一段历史当中，帝师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式的官方称号。
但是从元朝开始，帝师就变得正式起来了。
在蒙元时代，不仅宗教领袖可以称之为帝师，那些德高望重的学者也可以使用这个称呼。大明朝沿袭了这个做法，比如说开国功臣之一的刘基就拥有帝师的称号。
刘基，也就是刘伯温，本人的职位并没有民间传说的那么高，当时仅仅只是一个“诚意伯”的爵位而已。这也说明帝师和官职已经爵位完全无关，就是一个荣誉称号之类的东西。
按照蒙元和大明初年约定俗成的规矩，因为没有任何权力，帝师不能参与任何决策和执行，充其量也就是陪着皇帝读书，或者是充当皇帝的顾问，仅此而已。
按照传统“天地君亲师”的排名，君在前而师在后。所以，虽然帝师这个称号非常的尊贵，但也就仅仅只是个称号而已……
但这个称号，却表明了皇帝依旧在吴子山之上，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问题解决了，朝廷和皇帝本人的名字全都保住了，这是吴子山做出的让步，接下来就轮到朱允熥履行他的承诺了。
“摆驾新江口，朕要检阅皇家水师……”朱允熥站起身来，说的意气风发：“好叫天下人看一看，我大明皇家水师的雄壮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