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举手之劳
当吴子山从奏事处走出来的时候，才刚刚过了辰时。一连阴了好几天的天气终于转晴了，只是因为起了风的缘故，依旧冷飕飕的。
奏事处并不是正式的朝廷衙署，仅仅只是皇帝本人的“秘书机构”，所以并不怎么忙，象往常一样处理了一些日常的事务之后，吴子山就提前下班了。
“吴大人请留步。”一个红衣女官走了上来，手中还捧着一大沓子公文。
吴子山笑问道：“吴太监唤我何事？”
在通常情况下，“太监”二字都是特指宫中的阉宦之人，其实这是一个误区。这两个字本身是一个很尊贵的官称，也并不是只有阉宦才被称为太监，比如说眼前这位女官也可以称之为太监，而且“太监”是对她的一种尊称。
明朝的女官制度是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自创立，在几十年的时间当中逐渐完善，主管大部分内廷事务的“尚宫监”就是最主要的服务机构，下设“六局一司”，掌管嫔妃、宫女等事宜。
女官制度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可以防止“宦官专权”，毕竟女子是不可能影响国家政事的，所以朱元璋一直都很重视宫中的女官。
这位红衣女子也姓吴，是尚宫监的监正，正五品的官职，是所有女官当中职位最高权力最大之人。
和宫中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女不同，这位吴女官已经四十多岁了……虽然她的样貌实在谈不上“俊美”，却胜在沉稳干练，而且还伺候过孝慈高皇后，就凭这份资历也足以胜任女官之首的职位。
“还是昨天那个事儿……”吴女官把吴子山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说道，“万岁已经批了，只是没有那么多银钱，还得转回奏事处处理……”
按照宫中的制度，年龄超过二十岁的宫女和其他为宫廷服务的女子，只要她们自愿离开宫廷就可以放其回家。人家为皇宫大内服务了这么多年，总不可能两手空空的回去，皇家必然要给一些赏赐，也好让他们回家之后可以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
这种赏赐本身就有“遣散费”“安置费”的意思，而且一次性遣散一百多个宫女，这笔钱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事奏事处早就已经批了，然后又有皇帝本人的亲批，按说就已经走完了所有的流程，但流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虽然朝廷通过“矿务革新”筹到了一笔钱，但那是朝廷的钱，皇帝本人无权动用。作为皇帝本人“小金库”的“内库”早看空的能饿死老鼠了，哪里还能拿出这笔钱来？
“这一百多个姑娘兢兢业业，把最好的年华都留在宫中，我不能让她们两手空空的回去。”吴女官说道：“吴大人你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挤些钱粮出来，好歹先把这一百多个姑娘打发走再说吧……”
“我们奏事处是外朝和内廷的沟通之处，不是管钱的呀……”吴子山看了看满面难色才吴女官，又看了看远处那一群在冷风中等着拿钱回家的“老宫女”们，“好吧，好吧，眼下有一笔薪炭银子还需再过十天半个月才能派上用场，我就给你腾挪一下，先把眼下的事情办了再说吧。”
“我代那一百多个姊妹谢谢吴大人了。”
再次返回奏事处，签字署名之后，把那笔银钱暂时挪用给了这位上了年纪的女官。
“还得麻烦吴大人随我到内库一趟，要不然我担心这笔钱恐怕不那么好支取。”
这笔钱本就挪用过来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内库那边必然还需要吴子山再次签署确认。
这本就是举手之劳，吴子山当然不会拒绝。
二人来到内库，交割了所有官样流程之后，吴女官终于拿到了这笔银钱。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年轻的女孩子正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从此经过。
这些女孩子显然不是宫女，她们年轻的脸上浓妆艳抹，一个个低着头站在廊下。
“不是说要遣散宫女么？怎么又招了一批进来？”
“这不是宫女，是秀女。”
所谓的秀女，其实就是一个专属的说法：皇帝朱允熥要选立皇后了，这些通过几次选拔的女子全都可以称之为秀女。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不仅要统领后宫，还承担着规劝皇帝，维持后宫秩序的职责。这么重要的职位自然需要“竞争上岗”。眼前的这一群女孩子就是在一轮又一轮的选拔和淘汰中胜出的“候选人”，当然她们还经历反反复复的选拔和无数次的淘汰。
按照规矩，这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的女孩子们，还要经过宫中女官更加严格的选拔，尤其是生理方面的甄选，已经严苛到了连肚脐眼的形状都要作为考核项目的程度。
吴女官笑道：“这些时日以来，既要忙着遣散宫人之事，还要忙活甄选秀女，可有的忙了。好在吴大人体谅我们这些女子的难处，总算是拿到了这笔钱，也算是去了我的一块心病，回头给吴少保送一份酒资……”
“拉到吧，”吴子山哈哈大笑着说道：“那些女子为宫廷服务多年，辛苦的很呢，我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拿她们的酒资哩？”
“好，好，”吴女官象个男人一样发出爽朗的大笑之声：“我就知道吴少保是个爽利之人……”
听到“吴少保”这三个字，那些“秀女”的当中的一个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吴子山一眼。
吴子山也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孩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之间和周敦儒有七八分的相似，显然就是周敦儒的女儿。
周家小姐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奈何此情此景之下，实在不好开口，很快就又低下头去。
那吴女官在内宫多年，最善于察言观色，眼光何等敏锐，立刻就注意到了吴子山和那个小女孩瞬间的眼神交流。
吴女官小声问道：“吴少保认识那女子？”
“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其实吴子山从来都没有见过周小姐本人，但却可以从她的样貌猜出她的身份。要说认识吧，恐怕会有“舞弊”嫌疑。若是直接说不认识，他又确实想帮这个女孩子时候几句好话……
那吴女官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就明白了点什么，面带微笑看了看吴子山，什么话都没有就带着那些“秀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