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篡逆之臣
在朱允炆的心目当中，吴子山就是“篡逆”之臣，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吴子山确实是有功劳的。若不是吴子山拼死抵抗，楚军早已占领了京城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号令天下了。若是如此的话，太祖高皇帝和太宗文皇帝传下来的江山，早已经落入藩王的手中。尤其是流落街头的这几年来，朱允炆越来越深刻的了解到了民间的疾苦，他很清楚的知道吴子山做的事情其实深合民心。
所以，他对吴子山的态度十分复杂。
但是，朱允炆对杏儿就态度就单纯多了。
在朱允炆的心目当中，杏儿还是当年的那个“杏儿姊姊”，不仅可以视为朋友，还是一个“大姐姐”般的存在。
所以，当吴子山拿起一碟子点心递过来的时候，朱允炆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虽然他确实很饿，却拿出了“誓不食周粟”的骨气。
朱允炆拒绝了吴子山的善意，却毫不客气的端起杏儿给他的那碗茶水，开始侃侃而谈……
在说起削田令的种种弊端之时，朱允炆坐的笔直，说的条理分明。
这一刻，连吴子山都有些恍惚了，就好像坐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位爱民如子的明君！
“我要说就是这些，希望你们尽快改正……”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允炆猛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伴随着让人揪心的咳嗽，朱允炆的脸色涨的通红，他下意识的弯下腰去，用力的捂住胸口，咳嗽是更厉害了。
“允炆，你病了吧？”
“听他咳嗽之时的破音，恐怕是季节性肺炎。”作为医生，吴子山已经看出了朱允炆的病情：“我去给他弄点药，以免病情恶化……”
“不必了，朕……我没有那么娇贵，早已经习惯了。”剧烈的咳嗽让朱允炆鼻涕眼泪齐出，显得万分狼狈，但他的言谈举止却无比的从容，彰显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高贵。
“你的身体状况很差，现在天气炎热还不要紧，眼瞅着天气就要转凉，我担心……”杏儿不无忧虑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允炆你都是太宗文皇帝的子孙，应该有更好的待遇。要不然这样吧，让老爷给朝廷打个招呼，给你安排个府邸什么的……”
虽然吴子山确实很同情这个朱允炆，但他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实在不好对他有更多的关照，除非得到朝廷的允许。
“朝廷？”这两个字就好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刺，刺痛了朱允炆最柔软的内心，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色：“危急之际，为一己之苟且偏安杭州，这算什么朝廷？小朝廷而已。允熥那小子……吴郎中，看看你拥戴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吧。”
“吴郎中啊，其实你和我都很清楚，允熥那小子和他的小朝廷已经回不来了。”说起这件事情，朱允炆那平静的脸上就多出几许激愤之色：“反贼寇京，不思血战到底，反而弃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与不顾，弃了京城百万子民于不顾，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来？就算是他回来了，也早就不是九州万方之主了。”
“他手中有多少忠诚可战之兵？哪个百姓还会拥戴于他？你这个削田令，已经断了他的根本……”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允炆脸上的几份之色渐渐消退，露出明显的悲凉表情：“也断了我大明的根本！”
能够看出削田令是在挖封建王朝的根基，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吴子山对朱允炆刮目相看了。
“这些时日以来，我已看的很清楚了，允熥那小子再也回不来了。若是他一定要回来，必然会断送大明江山，吴郎中啊吴郎中……”
朱允炆戟指着吴子山，似乎想要酣畅淋漓的厉声痛骂他一番，但他的手却颤抖的厉害，过了半天在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实是至理，至理呀，民心已经在你这边了。我听说学生们在徐州打了胜仗，你有无敌雄兵在手，又有民心归附指望，下一步你要怎么做，这还用说吗？”
“殿下是不是想说我要行王朝更替之事？”
朱允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所以吴子山也就懒得解释了，只是淡淡的说道：“殿下真的错看我了。”
“你还没有那么做，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你不敢。”朱允炆毫不掩饰自己对吴子山的敌视，“我太祖洪武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何等的英雄伟业，你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行篡夺之事，必被天下群起而攻之，你还要养民望争民心……”
“这天下大事，从来就不在于兵戈之利，而在于民心。若民心眷顾大明，则大明必于日月同存，我就是要和你争一争这天下的万民之心……”
如果吴子山真是曹孟德、刘寄奴那样的人物，就凭朱允炆的这几句，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要了他的小命儿，至少也要把他永远的囚禁起来。
但吴子山就是吴子山，他既不是曹操也不是刘裕，他有一套自己的做事方法。
“殿下啊，你好好想，我正在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朝廷应该做的？”
无论是对抗藩王，还是分田地，都是朝廷应该做的，这事本来就有对无错，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明明是在做对的事情，你却视为篡逆。你觉得是我错了，还是你狭隘了？”
朱允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事实恰恰相反，他非常的讲道理。
吴子山的这句话，顿时就说的他哑口无言。他的潜意识里想反驳吴子山，但理智却告诉吴子山说的很对，而且和他本人的理念完全相符。
但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立场，这就让人更加的痛苦。
朱允炆沉默了很久，才默默的站起身来，连一句“告辞”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望着朱允炆那落寞的背影，吴子山轻声说道：“或许，这就是皇权时代最后一丝尊严和倔强了吧！”
夜幕已经降临下来，又是一个万家灯火的宁静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