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名将的悲观
夜已经很深了，一弯细细的钩月静静的照耀着天地四方，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中，远处的山峦成为一条连绵起伏的黑线，看起来的那么的模糊。文纵云还是没有入睡，他还等，等着成虎臣的到来。
他知道成虎臣一定会来。
又过了约莫一盏热茶的时间，外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文长史，还没有歇吧？”
成虎臣来了。
“虎臣将军，”文纵云热情的走出营帐去迎接，他一把挽住拄着拐杖的成虎臣，就好像所有热情的主人招待贵宾那样，显得客气而又不失礼貌：“虎臣将军腿脚不便，有什么时候π人来传一声，我过去多好哇，还烦劳虎臣将军跑一趟……”
虽然已经合作了这么久，但成虎臣还是很不习惯这种“文纵云式”的客套，因为他觉得那很虚伪。
成虎臣是一个典型的军人，甚至可以说是古典军人当中的典范人物，素来就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今天的事情……”
“有什么话到里边来说。”
挽着成虎臣的臂膀进入营帐之后，文纵云很是殷勤的给他倒了一碗热水，然后拿出自己珍藏的名贵茶叶，不紧不慢的给成虎臣沏茶。
那些精巧细致的茶具，在文纵云的手中闪耀着天青色的诱人光泽。
虽然成虎臣很不喜欢这种慢悠悠的饮茶方式，但他知道这是文纵云的一大爱好。
“文长史，今天的事情是我莽撞了，你不要在意，更不要放在心里去。”
文纵云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的事情？今天的什么事情？虎臣将军在说什么哦？哈哈，你是在说你我之间的那点分歧吧？”
“虽说你是我的副手，其实我你都很清楚，文长史你就是晋王的监军，今天我对你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够恭敬……”
文纵云很有礼貌的给成虎臣斟了一盏热茶，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虎臣将军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我之间无所谓恭敬不恭敬，也不需要那个，只要能打胜仗就行，其他都是虚的。”
只要能打胜仗就行，这句话总算是对了成虎臣的胃口。
“对于今日的撤退，纵云确实有点无法理解，但我始终相信虎臣将军的决定必然就是正确的。”文纵云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神态，目光炯炯的看着成虎臣：“虎臣将军一定会做出合理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成虎臣端起了茶碗，却没有饮茶，似乎只是在感受着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因为我军已经败了。”
听了这句话，文纵云顿时皱起了眉头，旋即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安慰成虎臣似的：“虎臣将军说笑了，今日的骑兵穿插虽遭小挫，却于大局无碍，虎臣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在文纵云看来，虽然骑兵穿插作战的计划以失败告终，但主战场依旧胜负未分，甚至还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优势已然在我，无非就是明日再战而已，怎么能说是已经战败了呢？
“败了，我军真的已经败了。”在文纵云的感觉当中，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那个精明干练坚韧顽强的虎臣将军，他明显变得颓废了很多，就好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再打下去已经没了意义。”
“虎臣将军言重了，真的言重了……”
成虎臣知道文纵云根本就理解不了，因为这个文长史根本就不是军人，他必须很有耐心的做出解释，好让他明白这场战斗背后的真相：“文长史，我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就事论事。你说胜负未分还可再战，其实你才是错的。”
“在今日的战斗中，我军折损多少？”
文纵云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轻飘飘的说出一个数字：“死伤两千余。”
伤亡数字接近两千，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总兵力的一成，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伤亡数字，但文纵云却一点在乎。
因为死伤的多是那些临时收编的杂牌军。
这种一次性的炮灰，根本就消耗品，无论死伤多少他都不会在意。
“我们的敌人有多少？”
“当面之敌差不多有两三千吧。”文纵云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轻松。
敌人只有两三千人马，却消灭和自身数量差不多的对手，而且仅仅只是一次战斗，已经足以说明对手的战斗力到底有多么强悍了。
但文纵云却不这么认为：“我军仅仅只是出动了下驷，以下驷对敌之上驷，多些伤亡亦在情理之中。”
因为我们出动的不是最精锐的战兵，伤亡大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成虎臣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在学生们密集的火力面前，士卒个人勇武毫无意义。并不是说杂牌军被火器火炮打死打死，但精锐的战兵上去就可以刀枪不入。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些学生们并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而是故意使用这样的战术，就是为了制造更大规模的杀伤。
“对手的火炮和火器其实是一回事，”成虎臣已经看的很明白了，学生们采用了一种全新的作战模式，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火力体系。虽然他已经明白了这个概念，但却说不出“战斗体系”这么精准的词汇。
依靠士兵们悍不畏死的奋勇冲杀就能取胜的方法，在绝对的火力面前已经落伍了。
“就算他们的火器犀利，又能如何？”虽然文纵云也知道学生们的火器确实很厉害，但他却没有像成虎臣那么悲观，甚至还相当的乐观：“我军主力尚存，明日再战之时，只要虎臣将军把主力战兵调上去，必然就可以摧枯拉朽一举制胜。”
成虎臣的手中确实还掌握着一支剽悍勇武的精锐战兵，那是他压箱底的本钱。
但是在他亲眼见识了学生的战斗方式之后，已经对这支战无不胜的精锐产生了怀疑。
一直以来，成虎臣都把战争当成是一种艺术，最讲究的就是精雕细琢，种种穿插迂回分进合击，都是战争的艺术化细节，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战果才是唯一的宗旨。如果仅仅只是凭借兵力优势就一拥而上，那和大规模的群殴还有什么分别？
虽然成虎臣极不赞同这样的战术，并且满是悲观，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