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老兵油子
那一弯细的让人心疼的钩月挂在夜空之上，温温柔柔的月光穿过薄薄的雾气之后，显得更加朦胧了。从四周的草丛中不时传来小虫子的鸣叫声，还有阵阵蛙鸣。秦富贵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坐在土堆旁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那个伙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富贵老哥，听说你以前是个当官的，怎么会沦落到和我们大头兵一样的地步？”
“以前我是京营的八品知事，官职还不如绿豆大呢。”
秦富贵确实曾经是个八品的军官，不过他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因为他只是个隶属于辎重营的底层军官，专门负责管理骡马而已。
后来楚军打过来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随着大队人马投靠了楚军。
再后来，楚军又被官军击败，他就又摇身一变又成了“王师”的成员，只不过已经丢了官职，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
楚军胜了就是投降楚军，楚军败了再投降官军，对于秦富贵这样的小人物而言，根本就是军伍生涯的常态，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他出来当兵就是为了混一碗饭吃，根本就没有丝毫“忠君为国”的想法，更不可能为了那点军饷就是去卖命。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战友，绝大多数都有这样的想法。
“富贵老哥，你说咱们能打胜这一仗吗？”
作为一个油猾无比的老兵痞，秦富贵最善于观察战场形势，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有点看不明白了。
按说那成虎臣来势汹汹，更主要是成虎臣的叛军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就应该能打胜这一仗，毕竟打仗就得指望人多。但是今天白天的战斗过程当中，成虎臣却没有讨得哪怕一丁点的便宜，这就让他看不懂了。
“我听说那成虎臣也是个很能打的猛将，从山西到河南，再到淮西转战山东，一路所向披靡百战百胜，怎么遇到这些火铳的娃娃兵就不灵光了呢？”秦富贵微微的摇着头：“那些娃娃兵也不是如何的悍勇，偏偏成虎臣就是攻不过来，还损失了那么多人……”
虽然已经从军多年，一想到战死在火枪之下的那些敌军，秦富贵就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不要命的往前冲，冲过来一波死一波，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好几千。好家伙，那尸体堆的……想想都要做噩梦呢。”
“虽说那成虎臣很能打，但这些个娃娃兵一点都不孬，好家伙……那么多叛军冲过来，连眼都不眨一下。要是换做是我，早就吓的转头就跑了。”秦富贵嘿嘿的笑着：“咱们爷们儿出来当兵，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哪能真的卖命？就凭朝廷给的这点军饷，也不值得去卖命哦。”
秦富贵的说法，代表了绝大多数“王师官军”的真实心理。
“话说，这些娃娃兵的炮打的可真准，真在指哪打哪儿，要我说呀，这一仗且有的打呢。”
身边的那个伙伴翻身坐了起来，揉捏着酸痛的腿脚，轻声的抱怨着：“打仗便打仗好了，有本事就的往前冲，也能搏个阵前建功混个一官半职，却又要咱们爷们儿挖大沟，累的我腿脚都酸了……这算怎么回子事情哦？”
作为“王师”的一部分，秦富贵他们这些官军接受吴子山的指挥调遣，来到战场上和那些学生兵并肩作战。
打仗这种事情大家都懂，但他们却没有真的亲临一线战场，而是被派遣过来挖出一条又一条的沟堑，也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不叫大沟，而是叫做战壕……”
“战个屁的壕……”那个同伴用不屑的口吻说道：“虽说咱们爷们没有打过仗，好歹也是当兵的。这行军打仗讲究的就是阵前冲杀你死我活，躲到这大沟里头还怎么打仗？”
虽然秦富贵知道正在挖掘的这些土沟确实叫做战壕，但他却完全不懂为什么要挖出这玩意。
若是在正常的城市攻防战当中，为了守住城池，通常会挖出一些深壕，或者是在扎营的时候也会这么干。
但这是野战啊。
在野战当中挖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若是龟缩在战壕里头，还怎么冲锋陷阵，还怎么正面对敌？
虽然不懂，但秦富贵却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挖战壕虽然累了点，总比让咱们爷们儿冲锋陷阵要好一百倍都不止。打仗是那么好玩儿的吗？一个弄不好就会丢了小命儿，苦点累点总比战死要好的多，马革裹尸这种事情说起来虽然慷慨壮烈，老子可不想真的马革裹尸……”
正在秦富贵和官军同伴们闲聊之时，一阵清脆的铜哨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伴随着铜哨声响起，一个背着火铳的学生兵走了过来：“休息时间已经结束，请大家继续干活，懈怠懒惰者是要被罚上战场的。”
这些老兵油子，最怕的就是上战场去和敌人拼命了，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敢偷懒，而是继续卖力的挖掘着……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那个学生兵把秦富贵等人喊了过来，在朦胧的夜色中率领众人把一门大炮推了过来。
秦富贵一眼就看出，这是京城的神威大炮。
对于这样的神威大炮，大家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这玩意是蒙古人铸造的，一直都安放在京城的城头作为城防炮使用。
据说这玩意的威力极其惊人，一炮打出去就可以开山裂石，而且打的很远。
众所周知，学生们一直在使用那种只有三百多斤的“微型小炮”，如此巨大的“巨型铜炮”是刚刚从后方运送过来的。
按照那个学生兵的要求，需要把这个沉重而又笨拙的大家伙推到战壕后面的“炮台”上。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重达几千斤的巨炮推了上去。
紧接着，又有几个穿着黑衣的学生们过来了，他们拿着规尺和一些秦富贵根本就不认识的工具，摆弄个不停。
因为前半夜已经弄过三门这样的巨炮，这已经是第四门了，他已经有了些经验，知道这些学生兵正是调整巨炮的角度……
他亲眼看到学生们装填了大量火药，夯实之后又开始装填弹丸，最后用包裹了皮革的大木槌再次夯实：“装填完毕，请求试射。”
又来了。
已经有过三次经验的秦富贵等人，赶紧从高高的“炮台”上跑了下去，躲藏在不远处的土沟沟里，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伴随着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巨响，脚下的地面都是微微颤抖。
这一炮到底打的有多远，到底打到哪里去了，秦富贵完全一无所知。
他只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几声铜哨。
听到铜哨声响的学生们再次调整铜炮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