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一根船桨
当小根子回到家的时候，刚刚迈步进门就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腾而去。院子里聚集了很多街坊，一个个唉声叹气，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根子赶紧扒开人群，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此时此刻的霍老大，早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相依为命的父亲竟然死了？
小根子的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跪坐在父亲的尸体之旁放声痛哭。
“小根子，先别忙着哭泣，赶紧找人料理你爹的身后事吧。”
天大地大，丧事最大，人死之后入土为安，这是传承了千百年的风俗，确实应该抓紧时间办理丧事。
但小根子却始终搞不明白，父亲的身子骨素来硬朗，上个月回来的时候父亲还浑然无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呢？
仔细问过街坊邻居之后，小根子终于知道了实情：父亲的死并非是因为什么暴病或者是意外，而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起因就是一根船桨。
霍老大原本就是做租船生意的，但霍老大的那几条船既不运送货物也不需要承载客人，仅仅只是租给一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让他们在浅水区游览，算是属于“旅游行业”的从业人员。
因为是在浅水区，仅仅只有一根竹篙也就够了，所以基本上用不着船桨。尤其是自打开战以后，江面上已被叛军完全封锁，他家的那条“旅游用船”也被叛军抢了去，留在家里的那根船桨也就彻底失去了“用武之地”。
连船都没有了，船桨自然也就成了无用之物，却最终断送了霍老大的性命。
因为战事激烈，交战双方都出现了缺粮的状况。朝廷一直在民间“征粮”。
所谓的“征粮”其实就是抢老百姓的粮食，小根子就是在巡防营当差的，很多抢来的粮食和物资都会送到他驻守的仓库当中。
小根子很清楚的知道巡防营的兵多是些老兵痞，他们往往会在抢粮的同时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说“顺手牵羊”半公开的抢走老百姓的一些财物，或者是敲诈勒索什么的。
对于巡防营的那些兵痞而言，到老百姓家里去“征粮”就是一个中饱私囊的好机会。可以打着为朝廷办差的幌子，顺便抢夺或者是敲诈一些钱财，弄些外快什么的。
当那些“征粮”的士兵来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抢走所有的口粮之外，还发现了一根船桨。
霍老大原本就是做租船生意的，家里有船桨实在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那些兵痞却利用这根船桨大作文章：他们竟然说霍老大勾结叛军图谋不轨。
江面上全都是叛军，你家里却有一根船桨，这就是勾结叛军的证据。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只要霍老大拿出点钱财塞进那些兵痞的腰包，别说是搜出一根船桨，就算是搜出弓箭都不算一回事。
但霍老大这个素来爱财如命，又因为自己的儿子就在巡防营当差，竟然毫不理会那些兵痞的敲诈勒索，一文钱都不想出。
大家都知道霍老大是有些积蓄的，但他却一文钱都不想出。对于这种要钱不要命的刁民，有几百种办法慢慢的泡制他。
于是乎，那些兵痞就以“勾结叛军”为由把霍老大给锁了，也不知带到了什么地方去。
等到今天前半晌，几个街坊邻居才在附近的阴沟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霍老大。
霍老大显然遭受了兵痞的毒打，遍体鳞伤就不说了，肋骨也被打断了好几根。街坊邻居们把他抬到了家中，还没来得及找郎中医治，霍老大就已一命呜呼了。
“真是可怜呀，要是你爹当初舍些钱财，又怎么会……哎……”
“巡防营的那些兵如狼似虎，岂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能惹得起？我不是说你呀小根子，虽然你也在巡防营，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我们正在想办法去给你报信，你就回来了，想来是你爹的魂灵儿把你唤回来的吧？”
在街坊们的长吁短叹声中，有些心思机灵的邻居已经想到了更坏的结果：“巡防营那些征粮的兵把你爹打死了，他们肯定不认账，还会咬死了说你爹勾结叛军，说不准还会连累到你呢……”
事已至此，那些凶手肯定会一口咬定霍老大就是勾结叛军的逆贼，到时候一定会牵连到小根子。
小根子本就是在巡防营当差，对于那些兵痞的手段他最清楚不过了。
望着父亲冰冷的尸体，小根子发了一会呆，然后默默的走进屋里去，翻箱倒柜的找出父亲历年来积攒下的那些碎银和铜钱，毫不吝惜的分给在场的每一个街坊：“各位高邻，我爹生前承蒙各位关照，今日遭此横祸，也是他的命不好。我估摸着那些兵痞一定会诬我，留着这些钱财也没啥用了，还不如分给各位，烦劳大家找些柴炭来，将我爹的尸身火化了……”
众人很清楚的知道小根子是要准备逃亡了，默默的弄了些柴草，然后就在院子里点起了一把大火。
霍老大的尸身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焚烧蛋白质的恶臭。
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小根子收拾了一些骨灰装进一个小小的土罐当中，最后一次朝着诸位街坊邻居行了个跪拜的大礼：“我爹生前曾有嘱托，他说我们是蒙古人，虽然这一辈子都没有去过草原，但他希望死后能把他的骨灰撒在草原上，我这就北上去往草原，完成他的心愿。小根子我拜谢诸位高邻，我给大家磕头了。”
“别磕头了，赶紧走吧。”
“你快点走吧，我估摸着巡防营的那些凶手肯定已经在想方设法的诬告你了，若是迟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小根子给这些街坊邻居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怀里揣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罐，离开了家门。
此时此刻，暮色已渐渐降临下来，小根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因为旷日持久的战争，双方都很缺粮，都在疯狂的抢掠百姓。老百姓早已怨声载道，类似于小根子家这样的悲剧时有发生，百姓和官军之间和叛军之间的关系已经极度绷紧，再也经不起丝毫扰动。
已经胶着了这么久的僵持局面，最终会因为一根微不足道的船桨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绝对是一个偶然，但每一个偶然的背后都蕴含着无数个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