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天怒人怨
腊月二十三,祭灶。就在民间百姓还在忙活着祭奠灶神,希望这位掌管家庭内部事务的“神仙”可以“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白虹贯日。
所谓的白虹贯日,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天文现象,虽然确实非常罕见,却可以做出合理的科学解释,但却产生了极大的心理恐慌。
按照迷信的说法,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就是因为皇帝做错了事情,惹的苍天震怒,所以才会降下警示。
但问题就在于,年轻的皇帝朱允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自朕登基以来,还算是勤勉政事吧?也没有荒淫嬉戏吧?”朱允熥焦躁的踱着步子,用满是委屈的语气抱怨着,“朕已连续裁撤宫廷用度,连舞乐都减了,还要怎么做?”
“朕不敢自称勤勉,也是三更方眠五更即起,每有战报灾荒都战战兢兢,时时如临渊,事事如履薄,没有做下天怒人怨的恶事吧?昏君的脏水也泼不到朕的身上吧?那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朱允熥既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帝。
自从朱允熥继位以来,虽然没有能被万民称颂的德政善举,也还算中规中矩,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至于说恶行……他当皇帝没几天,就算是想作恶时间上也不允许。
但他就是搞不懂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负责平叛讨逆的蓝玉和耿炳文打赢了每一场战斗,但局势却越来越糟糕,时至今日已经到了处处烽火天下皆反的地步。就算是那些没有造反的地方实力派,也表现出作壁上观的架势,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效忠朝廷”的场面话,却没有落实到行动上,能象征性的派遣一些兵马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早在潜邸之时,微臣就曾经对万岁说起过。”吴子山说道:“所谓上天示警,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言,白虹贯日不过是很正常的天象,不代表万岁做错了什么,更不可能相信这种说法。”
朱允熥曾经接受过吴子山的教育,知道白虹贯日其实就是天文现象,他本人也不怎么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说法,但别人信啊。
天底下的老百姓信啊!
“陛下万万不可灰心,我军主力尚存,只要调集兵马,只需一场胜利就可以澄清谣言……”
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天象都没有用,最关键的是要取得一场军事上的胜利。
只要大胜了,自然就是“万众归心”的局面,说别的都没有用。
现在的局势,还没有恶化到那种地步呢。
蓝玉的平叛大军依旧在和秦军和晋军“顶牛”,虽然经过一再分兵,蓝玉的兵力早已捉襟见肘八方冒烟,好在蓝玉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竟然还能守住黄河一线,让秦王和晋王的人马动弹不得。
老将耿炳文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依旧打的有声有色,至少还能维持住鲁北、豫西一带的局势。
主力战场还能顶得住,但其他战场就不行了。
在和鲁军的战斗中,齐泰的弟弟齐敬宗战死徐州,虽然死的壮烈却产生了巨大的军事影响:对成虎臣的全面包围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成虎臣的那支孤军即将和南下的鲁军连成一片。
好在成虎臣和鲁王的兵力并不算很多,还不能对中枢构成迫在眉睫的威胁,朝廷还可以调集兵马继续作战。
眼下的情况,最大的威胁根本就不是实力强大的秦军或者晋军,燕军也有耿炳文抵挡,反而造反的楚军最需要小心应对。
楚军水陆并进,号称“十万大军”,声势浩大。
虽然楚军的人马肯定到不了十万,能有三万人马就已经很不错了,真正能用到战场上的野战军,也两万都到不了。但他们顺江而下进展神速,像极了当年气势汹汹的陈友谅。
想当年,朱元璋曾经在鄱阳湖和陈友谅展开激烈厮杀,打的惊天动地日月无光,那是一场生死大战,甚至可以说是大明王朝的立国之战。
好在现在的局面比当年的朱元璋要好的多,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悲观。
朝廷甚至不需要真的击败储君,只需要卡住长江中游就可以了。
按照朝廷制定的作战方案,鄱阳湖一带依旧是主战场。把九江府作为战略支撑,在湖口—彭泽一线布置密集防御,锁死江面,就算楚军有千军万马也到了长江下游。
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剿灭成虎臣这个近在咫尺的威胁了。
“前方急报。”
通过司务司转过来的军情急报送到了朱允熥手中。
看了这份急报之后,朱允熥顿时脸色大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随手将那份军情急报扔在地上。
吴子山捡起了那份军情急报,众人纷纷凑上来观看。
“南湖指挥使李增枝斩杀九江知府并吏员百余,率部投敌。”
李增枝投敌了?
这个消息登时就让一众文武大臣炸了营,在厉声痛骂李增枝这个“叛徒”的同时,还不忘推诿责任:“这李增枝本就是允炆一党之余孽,怎可将镇守之权委于此獠?”
“当初你说这李增枝是岐阳王子嗣,乃是社稷肱股……”
“这李贼枉顾浩荡皇恩,负陛下至此。当初荐此贼子者,必是包藏祸心误国误君之辈,好好的查一查,是哪个推荐了他。”
岐阳王李文忠确实是大明王朝的肱股之臣,还是朱元璋的养子,是孝慈高皇后看着成长起来的大将。他的儿子天然就应该效忠朝廷,就算是战死沙场也不可以投靠叛军。
但李增枝的兄弟李景隆是允炆一党的铁杆,他的投敌叛变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为了推诿责任,为了甩锅,文武大臣竟然吵的面红耳赤,一个个全都做出义正辞严的模样,说的口水四溅吐沫横飞,竟然没有哪怕一个人关心真正的问题。
“够了!”暴怒的呼喝声中,年轻的皇帝朱允熥猛然拂袖,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杯茶碗盏统统扫落在地,精致的瓷器瞬间摔的粉粉碎碎,墨汁横流弄的一片狼藉,朱允熥尖着嗓子大叫:“局势崩坏至此,都是朕一个人错吗?”
眼看着龙颜震怒,文武群臣纷纷跪地请罪:“臣等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