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乳虎
明明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儿，钱夫人却东拉西扯足足絮叨了一盏茶的时间，连钱狗剩都听的有些不耐烦了，但吴子山却始终面带微笑，很耐心的倾听着……“我想我已经明白了钱家大嫂的意思。”吴子山亲手给钱夫人斟了一盏茶，笑呵呵的说道：“钱大嫂是不想狗剩去偏远的乡下做医者，是不是啊？”
“是。”
“这个嘛……”吴子山的语气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停顿：“这个得先征求一下狗剩儿本人的意思。”
吴子山把目光转向了钱狗剩：“你也不想去偏远乡下么？”
“匡世济民，我辈使命。”钱狗剩的回答干脆利索：“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服从学校安排。”
听了儿子的这句话，钱夫人立刻就急眼了：“你这个憨娃儿懂个屁。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是远走，谁来照顾家里？以后给你讨老婆都是个麻烦事……”
“钱大嫂莫急，”吴子山依旧面带微笑，用欣赏的目光看了看钱狗剩，然后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钱夫人：“狗剩儿能有匡世济民之心，也不枉在医学院这几年的学习，如今学业有成，确确实实应该考虑一下自身。”
“其实吧，也不需一定要去偏远乡下做郎中。”吴子山笑道：“我这不是刚刚在礼部任职的么，前些日子起草了一个章程，要留任一些学生，让他们在医学院任职。”
大明朝的教育系统，理论上全部都应该归属礼部管辖，因为吴子山拥立新君有功，刚刚升任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这一块确实归他管理。
“这些留校的学生全部委以教职，每月可领两千四百钱，另有粳米两斗，布一匹……”吴子山故意补充了一句：“出任教谕者是正九品，出任训导者是从九品，钱大嫂想让狗剩儿出任什么官职哦？”
教谕其实并不是一种官职，而是一个职务。本身并没有一定的等级，而是要看归属于哪个部门。比方说皇家学院的教谕，理论上最高能到正五品，地方上的教育就说不准了，还有可能是不入流的……这就好像“校长”这个职务一样，清北的校长和偏远山区的小学校长肯定是不一样的，总之不能一概而论。
“当然是正九品的喽！”没有哪怕丝毫的犹豫，钱夫人立刻就选了这个正九品的：“不管几品，只要是能当官就行……”
“教谕可不是官职哦。”吴子山笑呵呵的看着钱夫人。
“就算不是官职，总是个有品阶的，以后讨老婆的时候也算是有个说法，总比白丁要强的多。”说完这句话之后，钱夫人的那张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俺就知道，只要做了吴老爷的学生，肯定能混个出身，以后俺家狗剩儿加官进爵就全指望吴老爷了……”
在钱夫人看来，既然吴子山的医学院的“校长”，现如今又做了三品大员，天然就应该提拔自己的儿子。
毕竟狗剩儿是他的学生嘛，不提拔自己的学生还能提拔谁呢？
只要狗剩儿跟着吴子山干下去，加官进爵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钱夫人毫不犹豫的替儿子做出了选择：留校任职，死死抱住吴子山的大腿，狗剩儿这么年轻假以时日必然可以升官，说不准还能做到七品以上呢……
“狗剩儿，你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没有？”
“他能有什么意见？”钱夫人从来就不把儿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习惯于代替儿子做主：“这个家还轮不到他说话呢……”
吴子山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狗剩儿，等着他做最后的表态。
“匡世济民，我辈使命，我服从学校安排。”
听到了钱狗剩亲口说出这句话之后，吴子山在笑着对钱夫人说道：“好，那就这样吧，咱们就按钱大嫂的意思办，等过些日子狗剩儿结业之后，就让他留在医学院做个九品的教谕。”
“真是太感谢吴老爷了，以后俺们家就有了两个当官的，俺打心眼里感谢吴老爷的大恩大德……”
毕竟钱六一在制药厂见过些世面，事情已经办的圆圆满满，而且吴子山已经端起了茶碗，知道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赶紧拉起自己的老婆说道：“吴老爷是三品的朝廷命官，日理万机忙的很呢，哪有那个闲工夫听咱们絮叨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走吧……”
“那……吴老爷安坐，俺们告退了。”
“且慢。”
“吴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吴子山打开了抽屉，顺手拿出几角散碎银两，塞到了钱夫人手中：“我知道你们赚钱也不容易，不好白吃你们的烤鸭子，这些银子拿回去……”
“我们是来求吴老爷办事的，怎么好拿吴老爷的银子……”
虽然钱六一还在客套，钱夫人却已经把那几角碎银紧紧捏在手中：“尊者赐，不敢辞。既然吴老爷赏下来了，咱们接着就好，再者说了吴老爷也不缺这点小钱，那俺们就告退了呀……”
“你们先回去吧。”钱狗剩说道：“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对吴……吴老爷说一说。”
“吴老爷已经应了，说要你做九品教谕，还有啥好说的呦？”钱夫人拉着儿子要走。
钱狗剩挣脱了母亲的手，脸上露出一丝不怎么自然的笑容：“这个教谕虽只是个九品的微末小吏，好歹也算是有品阶了，我不应该聆听一下吴老爷的教诲么？”
钱夫人稍微一愣，旋即笑道：“娃儿说的对，就应该听听吴老爷的指点，要不然怎么做好这个教谕哩？那我们先走，你好好听吴老爷的教诲吧。”
就这样，钱六一夫妇躬着身子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吴子山和钱狗剩二人。
和父亲母亲那种对“朝廷命官”的畏惧神态完全不同，年轻的钱狗剩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吴子山的对面，一双眼睛清澈如泉，挺胸抬头的看着吴子山：“吴校长，眼下的这个局势想必你也很清楚，大乱将至，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不再使用“吴老爷”这个称呼，而是直接称吴子山为“校长”。
称呼上的转变，似乎意味着什么……
吴子山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哪怕一丁点对于官僚的畏惧和恭顺。
这就是钱狗剩和他父母最大的不同，也是最本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