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一介商贾

出了乃吉部之后，并没有走多远，就嗅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味道。这股味道是那么的熟悉，因为吴子山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恶臭。

那是用土碱水清洗羊毛产生的恶臭，四嫂子就在吴子山的院子里做着同样的事情。

昌连升既然在草原上建立了工坊，肯定要做些羊毛、毛毡之类的生意。他们采用当地的原料，就地组织生产，避免了不必要的流通环节，当然能够获得更多利润。

这一点都不意外。

真正让吴子山感到震撼的是，乔本利鼓捣出来的这个工坊，规模竟然如此庞大。

在乃吉部西北方向不远处，他们已经开辟出一大片“生产区域”。数不清的清洗池、烘干房一次排列，数不清的羊毛半成品堆积如山，几百个穿着传统蒙古服饰的工人正在忙忙碌碌，灯火通明硬生生照亮了半边夜空。

“我们就用当地的蒙古人和刚刚剪下来的羊毛，只把成品送回去售卖，其实不过是赚些辛苦钱……”

虽然这个毛纺织品工坊的规模极大，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正式的“毛纺厂”了，但吴子山却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他只是关心那些和兵器、铠甲有关的事物。

在乔本利的带领之下，穿过忙忙碌碌的“毛纺厂”，远远的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打造金属之声。

只见上百名工匠正在通宵达旦的进行生产，将一块又一块铁质毛坯半成品，通过一次又一次锻打，打造成为标准的甲胄叶片，旁边还有成堆的箭镞。

若是乔本利敢在内地做这样的营生，就算是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但是在草原上，他却可以肆无忌惮的进行大规模的生产。

只有要有足够的利润，这些商人什么事情都敢做。

“乔掌柜，虽然你在这里生产禁物并不违背朝廷的律法，但你生产打造这么多铠甲兵器，总是要用铁的吧？”

无论是打造铠甲还是箭镞，必然要用到大量的生铁，而大明朝对于铁器的管制非常严格。

乔本利当然明白吴子山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一笑：“吴节使莫要担心，我这里所用到的生铁，全都是在本地进行采掘、冶炼，比是从内地运送过来的，不会违反朝廷律法。”

这句话，真的把吴子山给惊到了。

虽然早就知道昌连升的生意做的很大，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拥有这么庞大的规模。

他们在本地开采铁矿，冶炼成生铁，然后再打造成包括武器铠甲在内等等一切可以赚钱的物品。

从开矿到冶炼，再到打造，然后销售出去，这是一整套重工业生产流程。

“本地的铁矿品质好，一车生料可以多出三斤十二两生铁，我们当然要用本地的矿石冶炼成铁……”乔本利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谈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说的云淡风轻：“虽然草民知道这些东西会被蒙古人拿去打仗，但这又和我有什么相干？”

对于乔本利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生产出来的武器铠甲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只在乎一个东西：利润。

“谁出的价钱高，我就把货物卖给谁。”

无论是铠甲还是武器，在乔本利的眼中都只具有一个属性：商品。

“这得需要多少人哦，你们昌连升的规模可真不小。”

乔本利的脸上始终挂着谦逊的表情：“其实也不需要多少人，只要在内地招募三两百熟练的工匠也就够了。”

三两百个工匠？

你可别开玩笑了。

这么一整套的生产流程，仅凭三两百个工匠怎么够用？

“有三百工匠真的已经够了，”乔本利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得意的表情：“至于说力夫、小工，还有搬运之类的粗活重活，找本地的蒙古人就可以。他们的工钱很低，雇佣他们比雇佣内地的民夫更划算……”

吴子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很多工人根本就是乃吉部的部民。甚至有几个还穿着那种放裆的马裤，明显就是褪下了铠甲的骑兵。

“对，他们就是乃吉部的骑兵。有事的时候就出去骑马打仗，无事之时就来这里做工，赚些粮米补贴家用。”乔本利嘿嘿的笑着：“若不是我们昌连升雇佣了他们，他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呢。”

直到这个时候，吴子山才真正明白了昌连升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庞大：他们利用当地的原材料，利用当地的人力进行生产，把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附近的部落，让他们去打仗。

战胜的一方会把战利品再次交给他们，换取更多的武器铠甲，进一步壮大自身，而昌连升则从中获得了更大的利益。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吴子山刚刚交给兀尔哈的那些粮米盐茶，原本就是出自乔本利之手，转瞬之间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再次利用。

这就相当于是上了杠杆呀，如此循环往复，根本就不需要多大的本钱，就拿到了这一带的包税权。

要是照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昌连升就在事实上控制了这一带所有的部落，他们会攫取更多的资源，让更多人为他们打工。

好厉害的手段。

“吴节使谬赞了，”乔本利呵呵的笑着：“那兀尔哈一门心思的想要复仇，一门心思的想要打造一支军队，我等只不过是满足他的需求顺便赚取一些薄利而已。若不是我等辛辛苦苦从内地运来粮米盐茶，乃吉部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呢。”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吴子山稍微犹豫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措辞：“那兀尔哈看起来是乃吉部的首领，其实整个部落早已被你们控制……说的更准确一点，附近的那些小部落早已成了你们的傀儡，你们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宰……”

“吴节使言重了，我等只是一介商贾末流，又怎谈得上控制他们，我们只是将本逐利，仅此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是那个自称“赵钱孙”的佣兵头子，他在乔本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乔本利顿时面色大变：“马上召集各部，组织队伍，准备开战……”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本利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憨厚老实的表情，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全身上下都透露出斩钉截铁果断决绝的凛厉之气。

就好像一柄出鞘到底钢刀，顿时锋芒毕露。

但这种表情仅仅只是维持了一个短暂的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乔本利又恢复到了那种老实憨厚的状态，笑呵呵的看着吴子山：“敌人要打过来了，开战的命令还是由您发布比较好，毕竟吴节使才是朝廷钦命的宣慰使，草民不过是一介商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