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衰变
“打，给朕狠狠的打，一并打杀了。”须发花白的朱元璋更像是个任性的孩子，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反了，真是反了，一并打死！”自从马皇后离世之后，朱元璋那原本霹雳火爆的脾气愈发变本加厉，变得更加乖张暴戾喜怒无常。
前些时日，因为朱元璋不满意给马皇后上的谥号，就已经老大不高兴了。今日竟然有谏官联名上本，说什么“国丧从简”之类的话语，立刻就触了朱元璋的逆鳞，当场施以廷杖。
廷杖可不是一般的棍棒，而是一头圆一头扁的刑具，打人的部位包裹着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刺。打廷杖的时候还要扒了衣物，一棒子打下去就会撕下好大一块皮肉。
有明一朝，被廷杖活活打死的官员数不胜数，就是从洪武朝开始的。
从马皇后离世至今，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已有十一人被活活打死，最多的时候一天曾经打死过三个大臣。
以前马皇后还在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马上就会有人飞跑着去向马皇后打“小报告”，身为一国之母的马皇后最是中正平和，也只有她能才劝住“龙颜大怒”的朱元璋。
现如今，马皇后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对朱元璋产生丝毫的限制，群臣可就倒了血霉……
不幸中的大幸就在于，还有太子朱标。
朱标当然没有马皇后那样的威望，也没有母亲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影响力，更不可能象马皇后那样三言两语就把暴怒状态的朱元璋拉回来，只能苦苦相劝：
“虽然母后早有殡仪从简的嘱托，然父皇与母后甚笃，就算母后的寝陵大工规模稍稍大了一些，也无可厚非……”朱标采用了“迂回救国”的方式，先肯定朱元璋大人的命令“绝对正确”，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劝说道：“父皇曾教导儿臣，国有铮谏之臣，乃是社稷之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马皇后的离世给朱元璋造成了太大的心理创伤，他的性情越来越喜怒无常，也越来越不讲理了，根本就不像是个稳重的君王，反而更像是个无所顾忌的孩童：“朕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以谏言搏直名，那朕就成全他们，就算千秋之后史书说朕是暴戾之君，又能如何？给朕打，打死他们……”
太子朱标不动声色的朝着朱元璋身边的老太监吕无病摆了摆手，吕无病立刻心领神会，赶紧下达了“停止廷杖”的命令。
吕无病不是朝中大臣，他仅仅只是朱元璋私人的奴婢。
朱元璋明明还在跳着脚的要打要杀，吕无病却敢于违背他的命令，这是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却服从了太子的命令。
贴身的老太监违背了自己的命令，去执行太子的命令，朱元璋却没有因此发怒，仅仅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吕无病的举动……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对太子朱标的默认。
吕无病搬来一张坐器，想让朱元璋坐下。
朱元璋却没有坐，而是板着脸训斥这个追随多年的贴身老太监：“你这奴婢，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虽然语气中带着抱怨，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吕无病陪着笑脸说道：“万岁与太子本就是一体，太子的命令岂不就是万岁的命令么？”
一句话，说的朱元璋转怒为喜：“还是你明白朕，说吧，什么事儿？”
“兵部的勘文想必父皇已经看过了吧？”
“朕没有看。”
“那儿臣就细细的说于父皇知道。”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朕不想听。你是太子，你斟酌办理即可。”
“还有五军都督府事宜……”
和以前那样勤勉政务的洪武大帝相比，朱元璋显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不要什么事情都要麻烦朕，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父皇，此乃军国大事……”
“那又如何？”朱元璋把眼一瞪：“朕说你能办理，你就能办理。”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元璋干脆一甩袍袖，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太子朱标还在呆呆的发愣。
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朱元璋对朱标的栽培和扶持真是全方位全天候的，但却仅仅只是局限于行政方面。
像今天这样，直接把关系到国家根本的军中大事交给朱标，差不多就相当于是把最重要的军权给他了。
这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古往今来，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二者既是父子又是敌人。太子时时想要上位，皇帝事事都对太子有提防之心。
贤则遭忌愚则遭弃，这八个字很贴切的说明了太子的尴尬地位。
但是在洪武朝，在朱标的身上，却从来都不存在这种状况。
朱元璋对太子十分信任，甚至有意的放权给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威胁到皇权。说的更夸张一点，要是太子朱标真能弄一出大明版本的“玄武门之变”，恐怕朱元璋还会哈哈大笑着夸赞他的能力呢。
现在的朱标，除了没有皇帝的名分之外，事实上掌握在手中的权利已经非常逼近皇帝本人了……
这么明显的扶植态度，并没有让朱标欣喜若狂，反而更加的谨小慎微，他赶紧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章”交给了吕无病：“一定要有父皇的首肯……”
“既然万岁已让殿下做主，那殿下尽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朱标用力的摇着头：“你一定要让父皇看过，用了印玺之后我才敢……”
“那好吧，我会找机会给呈给陛下圣意天裁。”
“还有一事。”朱标显得有些犹豫：“那个什么……那个吴子山，就是……还在诏狱之中，我觉得是不是可以……”
“这等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殿下就不要烦劳万岁了吧？”
“要不要找机会对父皇提一嘴儿？毕竟那镇抚司不是朝廷衙署，而是……”
吕无病呵呵的笑着：“殿下多虑了，真是多虑了……要不然这样吧，回头老奴给底下的人打个招呼，殿下自行办理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