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父母之命
“你这憨儿是不是傻？”钱夫人的手指用力戳着儿子的额头，“那医学院就是个坑人的营生，你还报的什么名？”钱狗剩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憨憨，被母亲数落了几句，憋的脸色通红，好半天才嘟囔了一句：“我就是想去哦，杏儿姊姊已经帮我报了名哩。”
“报个屁的名。”钱夫人的吐沫星子直接飞溅到了儿子的脸上：“你再去给杏儿说说，把你的名号撤回来，咱不去那劳什子的医学院了……”
一直以来，把儿子送进医学院，让狗剩成为吴子山的弟子，都是钱夫人最大的梦想，甚至让一毛不拔的钱夫人不惜拿出整整一筐鸡蛋去送礼。现如今她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坚决反对儿子去医学院报名，最大的原因就是医学院已经正式公布了具体的章程。
按照医学院的章程，需要学习四到六年才能毕业，毕业之后要把学院下放到各地的乡村去做“驻村医生”。
钱夫人原本以为只要去了医学院，儿子钱狗剩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混个一官半职，就算成不了正式的“医官”，做个末等的小吏也是很不错的。只要跟着吴子山混几年时光，进太医院完全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我家儿子是你吴子山的弟子，你吴子山又是太医院的一把手，你肯定要提拔的呀。
但正式的章程出来之后，钱夫人才明白医学院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根本就不是培养官员的地方，就算是学有所成也做不了太医，而是要下方到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去做“驻村医生”。
“驻村医生”，那不就是赤脚郎中嘛。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还要花费好几年的时光，却要做个狗屁的赤脚郎中，精明的钱夫人绝对不允许儿子选这一条路。
赤脚郎中能赚几个钱？还不如学好祖传的手艺经营家里的店铺哩。
与其浪费那好几年的时光，还不如利用这几年赚些钱，再讨个能干活的女子做老婆，然后生儿育女，钱狗剩的一辈子也就安稳下来了。
普普通通的百姓子弟，可不就是这样的人生轨迹么！
钱狗剩仅仅只是个十几岁的憨厚少年，甚至憨厚的过了头，显得有些缺心眼。他大字不认得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少年人的心总是热的。
钱狗剩讲不出什么道理，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本事，只是本能的抗拒母亲给自己规划好的人生。
学好家传的手艺，然后讨个婆娘过日子，生下孩子之后让后代继续学手艺，继续讨老婆生孩子，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老爹钱六一的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固然是安稳，却没有任何波澜，似乎一切就应该是这样。
钱狗剩真的不想像父亲那样默默无闻的走完这一生，他本能的意识到人生应该有一些改变，却又不知到底应该如何改变。
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去医学院是一个机会，至于这个机会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连他自己都说不呢。
“还是母亲当初撺掇着要去医学院哩，现在又不让我去了……”
面对这个“不开窍”的儿子，钱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越发的火大了，劈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老娘当初要你去医学院，是为了让你混个一官半职，可不是让你真的去学医。”
只要儿子能捞个一官半职，无论干什么都可以，关键就是这“官职”二字，至于说兴趣爱好以及儿子的个人意见，从不在钱夫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若是不能当官，也不能赚大钱，那就一切免谈。
这才钱夫人最真实的内心。
“你这憨儿，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学的哪门子医？你会开方还是会用药？瞎胡闹。”
“杏儿姊姊说了，她可以教我读书认字哩。”
“杏儿姊姊，杏儿姊姊，你喊的可真是亲切。”
“当初母亲还要我喊她杏姨呢……”钱狗剩不敢和母亲顶嘴，只是小声的嘟囔着。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这不一样。若是能让你混个一官半职，喊她一声杏儿祖宗又能如何？”钱夫人用不屑的口吻说道：“什么杏儿姊姊，不过是个给人端茶倒水的使唤丫头罢了，她能认得几个字？又怎么能教你读书？”
“杏儿姊姊确实认字，她也读过书哩。”
“读书有个屁用。”素来恭顺的儿子竟然一再反驳自己，这让钱夫人愈发的怒气冲天：“人家那些读书人全都是富贵之家，咱们小门小户的读书干啥？能当吃喝还是能当钱花？你还想着考功名中进士不成？”
考功名中进士，是当官的主流方式，却不适合钱狗剩这样的家庭。
虽然很多读书人都自称是出身寒门，但寒门却不是真正穷人。
一般的百姓之家，根本就供养不起读书人。所有想要通过读书考取功名的人家，就算再怎么贫寒清苦，至少也是中等的小康之家。
家里一贫如洗，却能十年寒窗苦读，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考试最终高中状元，这样的情节只能出现在戏文当中，现实生活里基本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从今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守着铺子，能多赚几个钱就多赚几个，回头托媒人给你找个身强力壮会生养的女子做婆娘。”钱夫人已经帮自己的儿子规划了好整个人生，像以往那样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什么医学院不医学院的，再也不要想了，想了也没用。”
“还发的什么呆？赶紧回屋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干活哩。”
像以前那样，钱狗剩老老实实的回屋睡觉去了。
在已经过去的十几当中，钱狗剩总是对母亲言听计从，母亲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但是这一次钱狗剩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仰面朝天的躺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
钱狗剩第一次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搞的破旧的床板不停的“吱吱”作响。
少年人不喜欢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他也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不应该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到了拂晓时分，早起的鸟儿已经在窗外叽叽喳喳的鸣叫起来，钱狗剩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打开了窗户，在薄薄的晨曦当中翻窗而出，朝着医学院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活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