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民心所向
“这里没有多余的帐篷，就凑合一下吧。”勒尔慕大叔拿出一条粗糙的毡毯，递给了塔拉温珠儿，慈祥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嘱咐自己孩子：“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要是不困就喝一碗热茶，我煮的茶最养人。”塔拉温珠儿确实已经很疲惫了，她只想着美美的睡一觉，但一想到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是身犯重罪，她就根本不敢入睡。
勒尔慕大叔点起了小火炉，开始熬煮茶水。
草原上的茶绝不便宜，尤其是在明朝禁绝了对蒙贸易之后，茶叶已经成了一种类似于奢侈品的东西，普通的牧民根本就用不起。在这个流放之地，根本就没有茶叶。
所谓的茶，其实就是芨芨草的嫩叶。
草原上的茶和中原的茶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用一口破破烂烂的铁锅，煮了满满一锅的所谓茶叶，又在锅子里添加了一大块奶糕，然后再添加了些“石盐”，煮成了一锅黑乎乎如同粥饭般浓稠的东西。
这就是塔尔奎部用来招待宾客的茶水了。
这样的茶水，带着浓重的苦涩，还有明显的腥膻味道，开始的时候确实很不习惯，喝了几口才慢慢品出其中的味道……
“美丽的姑娘，你不喝点吗？”
因为已经知道了这个老人是罪犯，所以塔拉温珠儿已经对他有了深深的戒备心理，不敢轻易饮用他的茶水，只是客客气气的说道：“谢谢勒尔慕大叔，我暂时不想喝茶。”
“美丽的姑娘，你不用把我看成是罪孽深重的人，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勒尔慕大叔憨憨的笑着，“你也看到了，整个部落里的人都很热情……”
这种茶水虽然又苦又咸，却热量很高，而且还可以补偿电解质，所以吴子山连连饮了几大碗：“尊敬的勒尔慕大叔，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部落里看不到年轻的男人？”
在这个不大的部落当中，吴子山见到的全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就算是偶尔有几个年轻人也全都无一例外的是女子。
部落里的年轻男子去哪了？
“死了，全都死了。”勒尔慕大叔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部落里的年轻男子全都死了？
这怎么可能啊。
“前些年，卓克图汗和乌萨哈尔汗开战，男人们帮着卓克图汗去打仗，全都死在了战场。”勒尔慕大叔微微的昂着头，脸上全都是无可奈何的凄楚神色：“后来我们这些曾经帮助过卓克图汗的部落，全都成了罪犯，被流放到了这里……”
乌萨哈尔汗是草原上的主宰，是北元的皇帝，那个卓克图汗是怎么回事？
所谓的卓克图汗，和现在的北元皇帝一样，都是纯正的黄金家族血脉，都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子孙。现在的北元皇帝属于忽必烈那一支，而卓克图汗却是忽必烈的弟弟阿里不哥的血脉。
早在元朝建立之前，为了争夺最高统治地位，兄弟二人就曾经爆发过好几次大战，最终忽必烈取得了胜利。
到了现在，随着北元朝廷实力的衰弱，阿里不哥系再次崛起，几次爆发内战，屡屡冲击乌萨哈尔汗的统治地位……
弱肉强食，是草原上亘古不变的法则，这样的争斗一点都不稀奇。
“黄金家族内部的事情，却牵连到了我们。”勒尔慕大叔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还有很多人，全都死在战争当中。连我们这些人，也成了罪犯，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黄金家族的正统地位，成吉思汗的荣耀，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说起那该死的战争，勒尔慕大叔就忍不住的长吁短叹：“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们？”
战火绵延内战不休，受苦的总是最底层的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中原，同样适用于草原。
说话之间，勒尔慕大叔拿起一个绷子，把绷子的一头牢牢的套在腰上，用双脚蹬吃力的蹬住另外一端的木柄，利用这套绷紧的工具加工一张牛皮。
“又要打仗了，”勒尔慕大叔熟练的加工着那张牛皮，“我估摸着到了八月份，最迟九月份，就要和你们明人开战了。”
勒尔慕大叔的这句话，让吴子山大吃一惊。
朝廷确实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北伐的准备，和蒙古之间的战争已迫在眉睫。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隐瞒，蒙古人能够知道消息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身处荒凉流放之地的勒尔慕大叔，竟然知道北伐的准确日期，这就非常的奇怪了。
“一点都不奇怪。”勒尔慕大叔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以前的时候，我们每年只需要上交两张熟牛皮就够了，从上个月开始，要上交五张上好的熟羊皮，要不然就要受到严厉的处罚。”
熟牛皮就是经过鞣制的成品皮革，这是重要的战争物资，是制作铠甲必不可少的原材料。
突然之间，就需要这么多重要的战争物资，只能有一个原因：要打仗了，要打大仗了！
不论是对于北元还是对于大明，八月和九月都是最适合开战的季节。
开战之前，双方的情报人员必然要相互刺探相互渗透，试图得到更多的情报。其实，连最底层的蒙古人，都已经猜到了北伐的准确日期……
北伐这件事实在太大，无论是吴子山还是塔拉温珠儿，当然也包括眼前的这位勒尔慕大叔，都影响不了什么。
“我活了几十年，一直都搞不明白。”这句话像是对吴子山说的，也像是勒尔慕大叔的自言自语：“每次打仗都要死人，死很多很多的人，为什么还要打仗呢？”
“乌萨哈尔汗总是说要继承成吉思汗的荣光，总是说让阳光照耀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为蒙古人的牧场，但那已经不可能了。一旦打起来，乌萨哈尔汗必败无疑，你们明人一定会取得胜利。”
蒙古的轻骑兵征战天下所向无敌，把冷兵器时代的骑射之功带上了历史的最高峰，但勒尔慕大叔却对还没有开始的战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悲观。
“为什么这么说？”
勒尔慕大叔的回答简单而又直接：“因为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