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4) - 当你老了 - 叶芝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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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4)

第16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4)

壮烈地失去,又壮烈寻回岁月如刀,在十年锡婚之后,叶芝和乔吉的生活渐渐感到紧绷和乏味,更多地变成了按部就班的合作和照顾,夫妻之间的情爱关系愈加淡漠。1935年,叶芝向伊素特抱怨:“一切都糟透了,乔吉更像一个老妈,而不是一名妻子。”所以,也许这是一个理由,尽管相互尊重和深厚的感情还牢牢维护着家庭完整,但这位心思飞逸的最后一个浪漫派在迟暮之年仍是走上了“犯罪道路”。

1934年4月,叶芝在伦敦一家医院接受了“斯坦纳赫手术”,即单侧输精管结扎,当时盛传这种手术具有强精固本、再造雄风、返老回春之妙效,而叶芝历来是对各种天方奇谭般的灵异科学深信不疑的,他感到自己获得了人生的“第二春”。甚至,那家神奇的医院在术后半年的回访中还向这位尊贵的客户介绍了一个迷人的女朋友,以检验回春之效。就这样,一位自觉宝刀未老的著名诗人重出江湖了,他不仅诗兴大发,更是先后与多名文学女青年发展了亲密关系。叶芝在他生命的最后5年拥有的红颜包括:玛戈·拉多克(margotruddock,1907-1951)、艾瑟儿·曼宁(ethelmannin,1900-1984)、多萝西·韦尔斯利(dorothywellesley,1889-1956)、伊迪丝·希尔德(edithshackletonheald,1885-1976)等。

叶芝的几段晚年情事,最动人心魄的是他与玛戈·拉多克那一段短暂而又震撼的经历。27岁的少妇玛戈是一名女演员和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一心想在伦敦建一座诗人剧场,于是她怀着仰慕之心给叶芝写信请求指导。老诗人迅速堕入情网,并租下一套公寓作为幽会之所。玛戈的年轻貌美和暴风雨般的活力让叶芝颤栗不已,但另一方面他又对自己的性能力仍是疑虑重重,有时会陷入一种“极度黑暗的阴郁”。当然,叶芝从来不忘记他的本业,他指导修缮玛戈的诗作,力推她在戏剧中主演女王一角,在他主编的《牛津现代诗选》(1936)中收入玛戈作品7首之多,更是饱含情愫地为玛戈的第一部诗集《柠檬树》(1937)作了序,并在重要刊物上发文推介。

叶芝在给玛戈的序言中说,他第一次见到玛戈便预感到她是一个“失意的悲剧性的天才”,她的身上有着“某些坚实、密闭、紧固的东西,但如果通过成就来予以化解,她便有可能成为一名伟大的演员,因为她所拥有的一种品质在舞台上极为罕见。或者说,即便有人具备,也会弃之于无用武之地——这就是知性的激情”。而玛戈的诗作也是这样,“激情洋溢,充满发散性的即兴之笔,有力地挑战着那种弥漫于现代戏剧场的对文学艺术的愚昧无知”。[1]

然而,玛戈身上那种未曾化解的“坚实、密闭、紧固”之物却是她头脑中的悲剧性的精神疾患。1936年春,玛戈的精神状况几近崩溃,她企图自杀,但是最后又强打精神来挽救自己,只要能成为一个好诗人,她便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她相信只有叶芝才有资格评断她的诗,但叶芝的标准素来是苛刻的,即便对小情人也是如此。他在信中告诉玛戈:“我不喜欢你最近写的诗。你不是用你的技艺来写的……你走了轻松的捷径,抛弃韵律,要么就是选用了最陈词滥调的韵律,因为——该死的——你太懒了。”玛戈回信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让诗歌成了我的慰藉和我的喜悦,我最恨那种没完没了的什么精雕细琢!……我讨厌诗歌,我讨厌使劲去作出一首诗来,遵循既定的语法和辞藻(我对这些也不大懂),诗歌不应该是做出来的。在办公室里面才要擦地板、擦汗,诗歌是不需要擦汗的,那是精神的汗水!若是把它当成了身体的汗水,那就是把它贬斥得跟其他一切凡俗东西没什么两样了。”

当时,叶芝在西班牙的马霍卡岛疗养,5月12日,玛戈带着她新整理的诗稿找到了叶芝寓居的海滨别墅。叶芝对她的到来感到很意外,玛戈告诉他:“如果我不能写出一首活得下来的诗,那我就只有死了。”在这种特殊的情境下,叶芝却丝毫不肯放松自己的标准,他一边翻看玛戈的诗稿一边说着他的老一套:“你必须精雕细琢,直到完美为止。”玛戈抢白道:“那我怎样才能写得完美啊?我现在就想去死,一点活着的念头都没有。”

玛戈的心里当时一阵乱念,她想,如果能有一些好诗代替她活着,留存世间,那她本人死去又何妨?叶芝还在继续读诗,而她已经悄悄地走出屋外,来到雨中的海滩。她站在礁石上,但却不能够赴海就死,因为她在这磅礴中看到生命里还有很多爱恋不舍的东西。我还不能死,这样想着,这位卓有天资的女子便在那海沫和雨雾中舞蹈。这一幕天地之舞是怎样的场景啊,被叶芝看在了心里。

但次日,玛戈偷偷向叶芝的邻居借了些路费还有一双鞋,搭船去巴塞罗那找朋友。在巴塞罗那,她迷失于街头,朋友只好把她锁在屋里,她却从楼上的窗户跳出,摔伤了膝盖,送医,逃医,她又孤零零地躲进一艘货轮,想逃回马霍卡找叶芝……最终,叶芝夫妇闻讯后急忙赶往巴塞罗那,出资将她接回伦敦并接受治疗;次年,玛戈被送入精神病院长期疗养。后来,叶芝一直怀疑自己从前对玛戈的严厉教导是不是太过吹毛求疵,“是否我的话语强加了太多压力,使得那一位女子头脑昏乱?”

玛戈的遭遇,以及她在马霍卡海滩的生命之舞,唤起了叶芝对“舞者”的无穷牵念:既有眼前的薄命红颜,还有当年伊素特在诺曼底之滨风中的青春翩跹,还有乔吉的殷勤长袖,还有那永生仙岛传说中的缥缈裙裾。那种真正悲剧性的戛然而止,给玛戈的形象画上宿命的记号。在《美妙的舞者》和《一个疯姑娘》两首诗中,叶芝深情地为玛戈留下了最美丽的身影。

注:

[1]《研究指南》,p535。

是它们令缪斯歌唱

当自己垂垂老矣,叶芝回忆起第一次向茉德求婚(1891)被拒之后,两人在都柏林附近的霍斯海滨携手同游的情景。

……茉德·冈尼在霍斯火车站等车,

雅典娜女神在她那挺直的腰背和傲慢的头脑里:

整个奥林匹斯的诸神;一件不再被人所知的事物。

——《优美崇高的事物》(1938)

一个正在等车的女神,在叶芝的心中,茉德永远如古希腊雕塑一般,完美得让人不可企及,从第一印象到最后印象都是如此。她是所有优美而崇高的事物中的最高者,拥有创造和毁灭的权柄,她说:“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一方面,叶芝固然美化、神化了茉德;但另一方面,茉德也塑造了伟大的诗人叶芝。

诚如柏拉图所言:“缪斯如同一块磁石,先是她自身以灵感激发人,然后那些获得了灵感的人又将它传递给其他人,形成一条长链。凡是高明的诗人,无论写史诗或抒情诗,都不是单凭艺术技巧来构成他们的优美诗篇,而是因为他们为灵感所激发,被缪斯附体了。”

在他们相识的整整50年里,茉德不断鼓舞、激惹、折磨、奖赏着叶芝的诗心。茉德的形象在叶芝的诗歌中简直无处不在、不胜枚举,他爱她又怨她,为她骄傲又为她痛惜。她不仅是她,还是纯洁的苹果花、神秘的玫瑰、倾国倾城的海伦、海浪中出生的阿芙洛狄忒、智慧和胜利的雅典娜,她可以是一切。“茉德触发的激情——我们作为读者所体验到的更主要是创作动力而非情欲需要——促使叶芝将她塑造为一个绽放着诗性光辉的形象,一个都柏林的贝雅特丽齐[1],一个原型,同时又是一个日常的存在。”[2]

为了生产“最杰出作品”,叶芝经常也不在乎茉德是否理解他,他们之间甚至未必真正理解过:

今天我突然有一个念头,茉德从来没真正理解过我的计划、性格或理想。然后转念一想——那又怎样呢?我做过并且仍在做的事情,不都是努力向她解释自己很好吗?要是她理解的话,我反而会失去一个写作的理由,这样艰苦的工作能有个理由可是非常难得的。[3]

如果说叶芝建造了一个爱情诗的王国,那么诗中的“茉德”便是受命于天的女王,国境漫漫,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王土之下还有几个自治领。

奥莉维亚和叶芝之间尽管有茉德这一道深刻的裂隙横亘不去,但两个成年人后来还是重建了密切的友谊,彼此都是对方最重要的朋友。也许,他们还重建过浪漫,也许,什么也不曾发生。在一个成熟而又萧瑟的秋夜,两人促膝长谈,灯影下往事如烟。

除了后期的《朋友们》《沉默许久之后》,写奥莉维亚的爱情诗主要见于叶芝诗集《苇中的风》(1899),如:《爱者伤悼爱的失去》《他想叫他的爱人平静》《他责备鹬鸟》《他回忆那忘却的美》《诗人致他的所爱》《爱者请求原谅他心绪纷乱》《他听见莎草的凄吟》《他但求他的爱人死去》《他想起他当年身居群星的辉煌》等。

叶芝早期诗中的奥莉维亚形象经常披着一头浓密的长发,遮掩着自己或者情人的身体,同时又带着浓浓的肉欲挑逗的意味。而相对来说,叶芝笔下的茉德形象更多写到眼睛、目光,具有某种心理上或精神上的影响。在这些诗中,叶芝往往把他与奥莉维亚的恋情归为短暂的宿命之遇,一面悔恨自己另有所爱而无法全身心地投入,一面又在决绝中恨不能以死去证明此刻最真心。这种鱼和熊掌的踌躇自责,灵之爱和肉之爱的两难取舍,在叶芝的爱情诗中一直萦绕不清。他就是这样的人。

对伊素特和乔吉,叶芝也是一样的纠结至极,这种犹豫辩证法构成了他很多诗歌的基调。《欧文·阿赫恩和他的舞伴们》表现了他对新婚的彷徨,而《一个傻瓜的两首歌》写道:“一只花斑猫和一只乖乖兔,都在我家炉边吃东西。”他和花猫(乔吉)守在家里,又担忧小兔子(伊素特)离了他之后会被猎狗捉了去。看得出来,叶芝在诗中显得更爱伊素特。此外,写伊素特的诗作还有:《致一位风中起舞的女孩》《两年后》《人随年纪长进》《生机勃勃的美》《致一位年轻美人》《致一位少女》《麦克·罗巴蒂斯的双重灵视》《罗巴蒂斯和舞者》《兔子之死》《长脚虻》《为什么老人不该发疯》等。

在爱情诗上,叶芝对相伴20年的妻子乔吉是相对亏欠的,主要篇目有:《所罗门和示巴对唱》《土星影下》《一个来自前世的投影》《所罗门和女巫》《巴利里塔铭文》和长诗《哈伦·阿尔拉希德的礼物》,另外,在为儿女所作的诗歌中也有提及他们的母亲。叶芝将她比作中东传说里最有智慧的示巴女王,“诸天之下出生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与我们两人比拼学问”,因为得到了她,所罗门王(叶芝)在他那情诗王国“机遇终于和选择合而为一”。

叶芝一生不乏花边新闻,他自己也毫不掩饰,而他的聪慧妻子自然也知之甚详,但她更关心的是丈夫的身体健康和精神活跃。有一次,乔吉借着那首已成名作的《当你老了》的调子对丈夫说:“当你死了,人们会谈论你的风流韵事,而我将一言不发,因为我只记得你当年是多么的骄傲。”[4]

1948年9月,叶芝的遗体从法国归葬于爱尔兰故乡的布尔本山下。主理这件事务的正好是茉德的儿子肖恩(seánmacbride,1904-1988),时任爱尔兰外交部部长。肖恩童年的时候,叶芝还跟他在诺曼底的海边放过风筝。

注:

[1]但丁的爱人,《神曲》女主角。

[2]谢默斯·希尼。w.b.yeats:poemsselectedbyseamusheaney.faber&faber,2004.

[3]《评注》,p102。

[4]《叶芝思想》,p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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