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亲生不亲
张鼎鼎小朋友忽然就换了副脸孔，恶声恶气地“哈”了一声，看向鼎鼎妈，厌恶地说：“她才不是我妈妈，我没有妈妈，爸爸说我妈妈早死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和木头两个早年就失去母亲疼爱的人听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鼎鼎妈脸色如常，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张鼎鼎小朋友的恶声恶气。
王大妈不轻不重地拍着张鼎鼎：“鼎鼎，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妈。”
张鼎鼎小朋友直接就从病床上站起来，指着鼎鼎妈挖苦道：“我妈才没有这么老，爸爸说了，他会在美国给我找一个漂亮又聪明的新妈妈！我以前的妈妈早就在和爸爸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这个巫婆，又来我们家，我不喜欢你！”
张鼎鼎的嚣张让我不爽，我小声地对木头说：“你说会不会是阴童子没有驱赶完？留下一两只脾气特别臭的在里面？”
木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可眼看着张鼎鼎小朋友大吵大闹，简直就要把病房的天花板给掀了，我们迫于无奈，只好把鼎鼎妈带出去。
鼎鼎妈走出病房，神色不改，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她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让你们两个看到鼎鼎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我忍不住问：“张鼎鼎一直都是这样欠……”
木头撞了我一下，让我把后面的“揍”字给吞了回去，鼎鼎妈拢拢自己的头发，镇静地说：“我和鼎鼎父亲离婚的时候闹得很僵，鼎鼎父亲一直都对鼎鼎说是我丢下了鼎鼎，久而久之，鼎鼎见到我也是没有好声好气，在他眼里，我这个妈和老巫婆也没什么区别。”
她这么说让我大惊失色：“所以，你……你一早就知道……张鼎鼎他……”
鼎鼎妈心酸地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很自私地想着享受每一刻作为母亲的高光时刻，享受着另一个鼎鼎对我的亲昵，疼爱……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不是一个好妈妈。我连亲生儿子的爱都得不到……”
说道最后，鼎鼎妈掩面低低地抽泣起来，我和木头都像是被装了消音器一样，哑口无声，说不出什么话。
我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帮到你……”
我从怀里掏出了憨态可掬的飞天玉俑：“这个……是那个鼎鼎的……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鼎鼎妈连连点头，脸上的眼泪都没擦干净，她从我手中接过飞天玉俑：“我愿意带着它，陪着它。”
鼎鼎妈反应这么热烈倒是让我出乎意料，我挠挠脸，这样子的话，我反倒是不好和她说要钱的事情了。我略带苦恼地挠挠脸，木头看见我左右为难的样子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暗暗对我做了一个“财迷”的口型。
鼎鼎妈不亏是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人精，我和木头的小动作逃不过她的眼神，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唰唰地写下了一串数字，递给了我。
“这怎么好意思……”
我尴尬地笑，身体却很诚实地伸手过去，拿了支票，当我看清楚支票上数字背后的零，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会不会太多了点？”我委婉地说，鼎鼎妈没有什么反应，她说道：“多的钱就算是你们多年来对妈的照顾吧。”
她这么说，我就更不好意思了，这么多年哪里算是我们照顾王大妈啊，分明就是王大妈在照顾我们啊。
说到王大妈，我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王大妈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我让木头留在病房外照顾鼎鼎妈，自己又进去找了王大妈一趟，王大妈似乎刚把张鼎鼎哄睡觉，见到张鼎鼎沉沉的睡颜。王大妈松了口气，我见缝插针地对王大妈说：“王大妈，有件事你答应过我的……”
王大妈自然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事情，脸色稍稍变了变，她张嘴要说什么，这时小玲正好和她的父亲回来，见到我们还有些诧异：“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连声说是啊是啊，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把王大妈从病房里带出来，王大妈起身对小玲的父亲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孙子，我有事情想和我邻居说一声。”
小玲父亲点头说好，王大妈沉默着地走在我前头。她出门看见鼎鼎妈怀里抱着飞天童子，也没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对鼎鼎妈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鼎鼎妈摇摇头：“只不过是两天时间，我都没做什么事情。”
王大妈也没说什么，交代了几句，带着我往人少的地方去。她走了没几步，忽然扭头问我：“不把木头带上？”
被点了名的木头一脸懵逼：“怎么了？怎么会叫上我？”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想了想，毕竟这关系到奶奶的事情，那还是叫上木头比较好。
我跟着王大妈，木头跟着我，我们亦步亦趋地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王大妈起了话头，又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
“唐朝，你还记得你奶奶是怎么去世的吗？”
王大妈的话唤醒了我两年前最不愿意回想的回忆，我收起脸上的表情，淡淡地说：“我已经不记得了。”
“木头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木头先是小心地觑了我一眼，见我脸上似乎不像是生气，肯定道：“我当然记得奶奶是怎么去世的。”
奶奶是在家里出的事情，躺在床上一觉不醒，医院对奶奶做了解剖，奶奶的真正的死因是身上多个器官衰竭。我哪里会接受这个说法，奶奶的身子骨明明还硬朗得很，怎么会突然就器官衰竭。
王大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当初要死要活地帮你奶奶找出真正的死因，还差点把命配上了，不是吗？”
我脸上有些臊，当年一往无前的心情被王大妈唤醒，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王大妈，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不愿意自己再沉沦在当初的回忆中，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大妈眼神缥缈，似乎在望向过去的远方：“你也许不知道你奶奶是怎么死的，但是我知道。”
王大妈的话不啻如一道惊雷，我和木头两个脸色皆大变。
“王大妈你说什么？”
“奶奶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和木头一前一后地发问，王大妈靠近窗户，缓缓说道：“当初你奶奶开店，我作为邻居帮了不少忙。你奶奶是个女强人，要是放在现在，绝对是个连我儿媳妇都钦佩万分的角色。你奶奶开古董店，我其实很不看好，一个女人和老物件打交道，很经常会遇到脏东西。我这样劝你奶奶，你奶奶也只是笑我多心，还把红皮书给我。”
“我劝过几次，想着也许真的是身正不拍影子斜，也许你奶奶一身正气，也能吓退那些妖魔鬼怪呢？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我想起奶奶经常对我们说，这个世上所有的鬼都是人心而为之，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让我深信不疑。
“可是就在一天晚上，我听见你们店里传来了声音，那个时候我睡不着，就披了件衣服去你奶奶的店里去看。”王大妈的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谁知道我看到了我这辈子最恐惧的一幕。”
“我透过古董店的窗户，看见你们店里密密麻麻地站着人。我当时还纳闷了，怎么古董店到了深夜，生意还这么好了呢？我当时想着，要不进去和你们奶奶打个招呼？我往往门口走去，弄出了点声响，店铺里摩肩接踵的人群顿时朝窗户这边看来。”
王大妈扶着墙壁，脸色煞白：“我看到那些人的脸……太可怕了，他们有的脑袋都被轰掉了，有的眼睛都掉下来，甚至还有的脸上还有蛆……我在一群鬼里面看到你奶奶，她就像是个女王，手里拿着一本本子，轻咳一声，那些面目狰狞的鬼魂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我看傻了，一下子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你奶奶的笑脸。”
“你奶奶谈笑风生，若无其事地对我说：‘王家妹子，你昨天晚上怎么在我店门口睡着了呢？莫不是梦游了？’你奶奶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那时候盛夏，我硬生生地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从你奶奶的口中，知道你奶奶并不想我说起这件事，我也就装傻扮愣，说许久没有发病的梦游症又起来了，给她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