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夏天的梦,不管怎样夏天都要过去,如果是梦真希望自己不要醒来……第一章
我永远记得父亲最后一刻的那张脸,惨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眼睛深深的凹陷。被病痛折磨的父亲早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腹水把皮肤撑的光亮,巨大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父亲shen吟着对我说:“要把妹妹们照顾好……”一双枯瘦的爪子紧紧地勒住我手臂,双眼紧盯着我。咽气的时候还死不瞑目。我知道他是放不下——母亲,还有四个没成年的妹妹。那年夏天我高二即将结束,在这苏北的农村,家里没了父亲家就倒了。
父亲怎么下葬的我已经记不得了,依稀地看见没落的家里一片狼藉,大婶小姑哭的死去活来,我知道那些眼泪是给活人看的。母亲呆呆地坐在一旁,面无血色一言不发,早已哭不出眼泪来。当我把一把冰冷的黄土撒向骨灰盒上的时候,就意味着我在世界这头,父亲在世界的尽头!
夏日的夜晚一片死寂,昏暗的灯光下聚满死灰般的飞蛾,破烂的墙壁上停歇着大的像蜻蜓样的蚊虫,吸饱了人血的蚊子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我和母亲面对面坐着,小妹们已经卷缩成一堆昏昏地睡了过去,母亲呆呆的看着,看着……那yi夜母亲的头发儿白了半边。
凌晨六点,母亲洗了脸,梳理了头发,毫无表情地对我说:“兰子,你睡会去吧,我们总要活下去!”母亲挑起墙边的水桶往菜园走去,当母亲起身的那一刻很小声地说:“我的命比黄连苦。”我的心都碎了。为了给父亲看病家里四壁空空,也不知借多少钱,受了多少白眼。
“钱都买了化肥了,眼下地里的庄稼正是上肥的时候,妹子我说句不爱听的话,兰子爸的病是个无底洞,我看就算了吧!这钱白给了医院不如回家养养算了。”大婶小姑的话像把尖刀捅在母亲的心上。什么兄弟姊妹情分也抵不过花花绿绿的几张白纸。我不知道母亲那晚想了些什么,但她一定想了很多、很多……看着母亲佝偻着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太阳每天都要升起,活着的人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家里的柴米油盐总是要用的。母亲开始去给人挖蒜头、母亲每天出门前都会用皱巴巴的塑料袋装上她的午饭:两张发黄的煎饼,一个干净的塑料饭盒里装一些黑黑的咸菜。我无法用文字形容那种及苦、及咸的大头菜,如果有人问我世界上比盐还咸东西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他就是这种苦涩的让人难以下咽的咸菜。
挖蒜是很费体力的,毒辣的太阳下让你头昏目眩。母亲挖一天蒜下来,黑炭一样的手指肿的像个萝卜。还要把挖好的蒜头装进麻袋扛到地头的货车上,一袋蒜头百十来斤,工钱往往还不到两斤蒜头的价格。我不敢想象重重的麻袋重压在母亲身上的样子,它太重,太重……
东家每天都会给挖蒜的工人准备一荤一素的午饭,荤菜大都是红烧肉,排骨之类。母亲每天都会把肉、排骨、鸡蛋装进随身带的饭盒,我还记得母亲拖着疲惫不堪的家门口样子:散乱的头发,满身的黄土,指甲盖里黑黢黢的泥巴。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拿出:“用棵白菜把这肉烩了。”当我的妹妹们把白菜烩肉一扫而尽的时候,我的母亲早就累得半躺在木床边轻轻地发出鼻鼾声,我蹑手蹑脚地给她盖上薄被,母亲卷缩了下身体:“兰子别耽误了学习!”又睡了过去。我的眼睛早已湿润……这就是我的母亲,爱吃咸菜煎饼的母亲。
中秋节到了,小姨提着一大包五颜六色的各色果子,刚进大门妹妹们一下扑了过去,争先恐后地喊着:“小姨!小姨!”欣喜若狂的小妹们争抢着打开布包,这些超市的零食对他们太具有诱惑力了。“小玉,到小姨家过节好不好!”小姨递给小妹一颗奶糖。小妹腼腆的看着小姨甜甜地说:“我去和妈妈说一下,小姨你等我呀!”小妹一蹦一跳的进了堂屋我还记得小妹上次到小姨家吃面的样子。小姨家住在县城的边上,姨夫在县城的纸箱厂上班,有着固定的工资,虽然工资不多也让我们羡慕的很。母亲买的挂面都是一元包的劣质挂面,面很黑,粗糙的面条上挤满了斑斑点点的麦麸状颗粒,锯齿般的拉着喉咙。小姨给小妹盛满满一碗细面做的挂面,雪白的面条上放着一个黄澄澄的荷包蛋。小妹头也不抬的把一碗面吃的低朝天,嘟着油光光的小嘴:“大姐,小姨家的面条真香啊!我还想再吃一碗。”看着两岁半的小妹我的心刀绞一般。我把我的面给了小妹:“大姐你不饿吗?”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妹,想起了我母亲弱小的身影,我在也吃不下那碗面了……
小妹从堂屋出来的时候母亲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她平时爱玩的粗布娃娃,倒不如说她是个破布娃娃,那是母亲从垃圾箱捡来的烂娃娃,母亲把她洗干净用破布补了补。母亲的手很巧,补丁处的收线都隐藏在不起眼的边角。这是我小妹唯一的玩具了。小姨抱着小妹走出大门的时候,小妹向我招招小手“大姐我去小姨家过节了,过几天你来接我回家呀!”小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笑的是那么的天真、单纯。这就是我和小妹最后的道别,因为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母亲把小妹过继给了小姨。就这样一颗糖小妹就从家里消失了。(写到这我已是泪流满面)
夜晚,寒冰似的月光照在四方的小院里,仿佛一切都冻结了一般。我坐在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小院墙角的枇杷树郁郁葱葱。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地面寒光点点。我仿佛看见蹒跚学步的小妹在树下一边捡着熟透了的枇杷一边说:"大姐,枇杷好甜呀!”妹妹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还有一浅浅的酒窝……
父亲没了、小妹走了,这个中秋节就剩下一轮霜白的圆月,还有一个飘零落魄的家。我哭了泪如雨下,这是一种撕裂的痛,痛的我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