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汝州失陷

数日后，周晃至许州，具言出使成果。李希烈闻其成功与李纳结盟，心中大喜，遂着手实施下一步计划，他命人往汴州发送公谍，声称征讨李纳须过道汴州，请汴州刺史率众接待。现任汴州刺史兼永平军节度使、河南诸州道都统名叫李勉，乃是高祖第十三子郑王李元懿曾孙，出身显赫、能力出众。也正因如此，德宗才将防卫中原的重任交托于他。

李勉见到李希烈所发文牒，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此时正好判官卫廷在侧，他便对其道出了心中所忧：“李希烈舍近路不走，偏要假道汴州，莫非是别有所图？”

卫廷沉声道：“下官亦有此担心，李希烈并非善类，去岁其奉诏平梁崇义，却趁机占领襄阳、随州，此次其名义上是征讨李纳，但难保不会觊觎汴州，都统不得不防！”

李勉点点头，问他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回复之？”

卫廷想了想，回道：“李希烈毕竟奉了圣命，若公然拒绝，于朝廷不好交代，不如使其过道陈留，李希烈不是欲补充供给么，都统便回复说河南诸州道一应物资皆在陈留存储，请其自陈留经过，如此其必无话可说。”

李勉点点头：“此不失为一策，便依你所言，请李希烈与淮西军至陈留停歇，同时命陈留将士严加防备，以防李希烈图谋不轨。”

卫廷领命，下去之后，他随即令人拟定文牒发往许州，以回复李希烈。

自汴州南下至许州，仅一天的行程，次日，李希烈便收到李勉发来的回牒，知所请被拒，他顿时大怒，谩骂道：“李勉老儿，敬酒不吃吃罚酒，欲使一陈留打发我，待我攻进汴州定将你挫骨扬灰。”

周晃劝解道：“相公息怒，此次赚取汴州之计虽未成功，但却结交了李纳，只要相公沉住气，汴州迟早都是我等囊中之物。”

众人纷纷相劝，此时李希烈的怒火已消了不少，听到几人之言，深知有理，沉默了片刻后，他坐立下来，道：“就让李勉再多活几日。”

周晃又上前道：“相公，眼下当务之急，是与朱滔、王武俊等人取得联系，若我等五镇联合，何愁大事不成!”

李希烈点点头，谓之道：“你所言是也，便劳你再往河北走一趟，为我拜会朱滔。”

周晃欣然领命，随即北上魏县。

周晃出使途中，李纳竟遣散兵渡过汴水扬言迎接淮西军，本来李希烈之计是以过道休整为名，率军进入汴州城中，而后再与李纳里应外合夺取汴州。现在李希烈计策失败，李纳不敢率大军前往，便遣几百散兵游勇至汴水一带回应李希烈。

李勉见李希烈不肯过道陈留，料定其别有居心，而今李纳陈兵汴水，更印证了推测，为防淄青军勾结李希烈劫掠贡船，李勉向负责江淮漕运的官署发出公谍，令东南各道贡船改走蔡水。

中原风云突变，而河北的形势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官军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军威得以重振，而朱滔、王武俊孤军南下，粮草日渐不济，只能靠田悦养军，但时间一久，魏博军的粮草也支持不住，正在朱滔犯愁时，有人来报李希烈遣使求见，朱滔已知其与李纳有所往来，闻报又惊又喜，忙令召入帐中相见。

周晃见到朱滔，自报过姓名，朱滔便问道：“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周晃拱手道：“南平王闻知司徒称王，特遣在下来道贺，恭喜冀王。”

朱滔轻一笑道：“请替孤谢过南平王，不过阁下此来不会只是为道喜罢？”

周晃笑了笑，上前道：“实不相瞒，在下此行之目的，是欲同冀王、赵王及魏王结盟，合五镇之力，成就一番大业。”

朱滔闻言既惊且喜，问道：“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周晃道，“南平王已与齐王结盟，冀王若是不信，可派人往郓州求证。”

朱滔知他所言非虚，心中称喜，遂道：“这倒不必，孤信得过阁下，只是不知南平王此次起事，带了多少兵马粮草？”

“精兵五万，上将数十员，更加粮米三十万担，足以纵横天下。”周晃侃侃道来，颇有炫耀的意味。

朱滔闻听心生怨望，强作笑颜道：“果然兵多将广，请阁下回复南平王，孤与赵王、魏王愿与其结盟，不日便派使者前往许州。”

周晃大喜，遂南归复命。朱滔随即命人请来王武俊、田悦二人，与之商议道：“眼下我等粮草不足，久战必然不利，而李希烈兵强马壮，势头正盛，不如遣使劝其称帝，如此一来，朝廷便会集中精力讨之，我等也可稍作喘息。”

田悦、王武俊皆表赞同，于是三人各遣一使者前往许州，劝李希烈僭位称帝。

三使到许州时，周晃也归来不久，李希烈得知结果已然欣喜，待三使入见，将称帝一事道出，李希烈更是大喜，但其并未被此冲昏头脑，深知此时称帝必会招来朝廷重兵围剿，于己不利，于是他婉言谢道：“希烈寸功未立，怎敢妄自称帝，当先效仿四王，同称为王罢。”

李希烈心意已定，遂令人筹备称王事宜，次日，一切准备就绪，李希烈登坛僭位，自称建兴王，又自封为太尉、天下兵马都元帅。

旬月之内，天下间竟有五人称王，自安、史之乱以来，大唐何曾有过如此乱象？消息传至德宗耳中，他既惊又气，此时卢杞已不敢出头，新任中书侍郎关播进言道：“李希烈已据有许州，接下来必会打汴州、汝州主意，汴州有李勉镇守，自不必担心，可汝州刺史韦光裔为人懦弱，臣奏请派遣一强干之人坐镇汝州，以防范李希烈。”

德宗闻言深以为然，乃道：“卿所言甚是，汝州乃东都门户，不得不防，卿既献此策，想必已有人选。”

关播对道：“臣举荐前湖南判官李元平，此人乃宗室子弟，现为臣之幕僚，尝与臣谈兵论武，颇有将相之器。”

德宗闻听是宗室，又有关播力荐，料想其人可行，遂言道：“既如此，卿不妨带其入宫使朕一见，看其是否真有大才。”

关播躬身领旨，出宫之后，他立刻返回宅中，带李元平前来见驾，途中，他对李元平反复叮嘱道：“此次李希烈作乱，本相在陛下面前举荐你，你可定要拿出真才实学，莫令陛下失望！”

李元平信誓旦旦，向关播保证道：“相公尽管放心，元平定会让圣上满意。”

二人到了大明宫，往延英殿拜见皇帝，德宗见李元平身材矮小、白面无须，颇有些失望，不冷不热地道：“听关卿言，你有将相之器，你不妨说说，如今天下形势如何？”

李元平挺身而立，侃侃道：“今乱天下者，幽州、恒冀、魏博、淄青、淮西五镇也，此五镇者，田悦、李纳无能，不足为虑，朱滔、王武俊虽悍，却距中原甚远，亦不足为虑，今所虑者，唯李希烈一人耳！”

德宗闻言颇以为然，对李元平高看了一眼，又问道：“那照你所说，如何能降服希烈？”

李元平对道：“李希烈野心勃勃，必欲取东都以纵横天下，今占据许州，已对东都构成威胁，依臣之见，应固守汝州等地，消磨其锐气，待其粮草耗尽，再合诸道之兵进讨，必能破之。”

德宗闻言欣喜，对关播点头示意，二人随即退下，之后不久，德宗传下诏令，擢升李元平为吏部郎中兼汝州别驾，代替刺史韦光裔知州事。

李元平接到圣旨，又入宫谢恩，随后便离京上任，待他从长安出关到汝州时，已是建中四年的正月。

李元平到任后，很快接过汝州军政大权，别驾虽只是刺史副手，但德宗令其知州事，韦光裔也只得退居其后。

李元平既已坐镇汝州，便率众巡视城防，他见汝州城墙低矮，连连摇头道：“城墙如此破旧，如何抵挡李希烈大军，传我命令，招募工徒，加修城墙。”

此时汝州刺史韦光裔在侧，闻言觉得有些奇怪，便道：“汝州有两千将士，皆能修城，何必再招募工徒？”

李元平摇了摇头，笑道：“韦刺史此言差矣，士兵职责是守城，而非修城，若李希烈趁将士修城时来攻，士兵猝不及防，岂不白白送了性命？”

众人闻言纷纷称是，皆赞李元平英明高见，韦光裔难掩羞愧，不敢再言。众人遂依李元平之令，在汝州公开招募百姓为工徒，几天工夫，竟招募四五百人，李元平心中称喜，便令工徒在城中修缮城墙。

一连两日，修城都十分顺利，但是第三天，工徒正在城门附近施工，城外突然杀来数千骑兵，当头之人正是淮西大将李克诚，守城士兵见状立刻关闭城门，然而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城上的工徒突然偷袭士兵，争相夺过兵刃，杀死守城兵卒，将李克诚迎了进来。

原来，这些工徒中混入了淮西士卒，当日李元平募工修城的消息传出，李希烈大喜，立刻遣两百士卒扮作百姓，前去应募，只等今日里应外合攻破汝州。

淮西军这一入城，汝州士卒皆四散而逃，李克诚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刺史府，生擒了李元平，而后又驻兵留守，率军将李元平及汝州一干将吏绑送到了许州。

李希烈闻汝州已破，大喜过望，笑道：“李元平上任十日便丢了城池，如此窝囊之人，本王倒想见上一见，将其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