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四镇称王
经过几日的休养,李愬的身体已恢复了七八分,足以下榻走动。这一日,他正在院中活动筋骨,玥瑤又出现了,只见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汤,走上前来微笑着道:“你恢复得蛮快嘛。”李愬笑道:“全赖你照料,真不知当如何感谢你。”
玥瑤莞尔一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将药端上前,笑着道:“这是今日药汤,快吃了罢。”
“啊?”李愬看着药汤,表情有些痛苦,“我已康复差不多了,便不必吃药了罢?”
“那可不行!”玥瑤一口否决了他,用命令的语气道,“你尚未完全康复,此时停药很容易反复,快吃了。”
“哦!”李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地伸手接过药碗,慢慢饮了下去。虽然玥瑤在药汤中放入了蜂蜜,可吃的多了,依然会感到苦味,李愬以往很少吃药,最是怕苦。
“外面风大,不能待太久,且先回房罢。”玥瑤收回药碗,又让李愬进房间去,李愬不敢不听,老老实实地回到了房中。
李愬缓缓坐下,玥瑤拿起他的《括地志》,翻开其中一页,柔声道:“今日该讲冀州了,我……”
“玥瑤姑娘,”李愬突然打断了她,说道,“在讲之前,你能否先告诉我,我阿爷出征多日,可有消息传来?”
“啊?哦!”玥瑤怔了怔,合上书道,“听说,李公与我大……我家大公子,率军至莫州后,一路过关斩将,十分顺利,此刻估计已至清苑了罢。”
“那便好,”李愬听言,脸上露出喜意,片刻后又问道,“那别处可有消息?比如魏县。”
玥瑤的脸色突然有些凝重,好一晌才点头道:“有。”
“是何消息?”李愬急问道。
“我也是今日才得知,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太激动。”玥瑤说到这里顿了顿,凝色道,“朱滔、王武俊、以及田悦、李纳四人,僭位称王矣!”
“甚么?”李愬惊得站了起来,“称王?”
“不错!”玥瑤起身,沉声道,“四人筑坛结盟,共奉朱滔为盟主。朱滔自称冀王,李纳自称齐王,王武俊自称赵王,田悦自称魏王,各自大封百官,昭告天下。”
李愬瞠目结舌,惊悚不已,他没想到朱滔等人竟如此胆大妄为,敢公然挑战天子权威,可是这四人为何会突然称王呢?
其实朱滔等人称王之事,就发生在两日前,事情的起因还要从田悦说起。
田悦本来困守魏州,性命难保,后得朱滔、王武俊相救,竟东山再起,他心中感激,便欲拥立朱滔为王,于是便与王武俊商议,王武俊深知朱滔势力强大,若其称王,或能带领众人谋取大事,于是欣然答应。二人遂率麾下文武同见朱滔,劝其称王。
朱滔听他二人一说,顿时一愣,心里既惊又喜,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如今四镇联合叛乱,朝廷无可奈何,但若自己称了王,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朝廷便会以重兵伐己,这等引火烧身之事他当然不愿意做。
“滔何德何能,怎敢僭称王号,”朱滔佯作为难之态,“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田悦闻言又劝道:“朱司徒位居三公,德高望重,惬山一战,败马燧、淹五军,威名远震,称王是众望所归也!”
帐内众人皆附和:“不错,朱司徒众望所归!”
“这?”朱滔迟疑不决,俄而又道,“惬山一战全赖田尚书与王大夫之功,滔怎敢独称王,凌于二位之上?”
见朱滔坚辞不肯,田悦和王武俊犯起了难,这时帐中的幽州判官李子千突然上前道:“司徒既然不愿独居尊位,何不请田尚书、王大夫一同称王?”
朱滔猛然一怔,试探地问田悦、王武俊道:“不知二公意下如何?”
悦与武俊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轻易表态,此时他们身后有一人出来道:“若大夫与尚书一同称王,那是皆大欢喜也!诸军起兵以来,一直被朝廷视为反贼,而今朱司徒、大夫与田尚书皆建国称王,不仅使诸军师出有名,也可使众将吏封官拜爵,有所依归矣!”
王武俊回头一看,说话者正是判官郑濡。其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应和,朱滔趁势又对二人道:“不错,若称王,便同称矣,我再派人至郓州,请李大夫一并称王,吾四镇效仿周末七雄故事,各自建国,仍尊唐帝为天子,不改年号。”
众人闻言欢欣鼓舞,皆表赞同,田悦、王武俊见势也不再犹疑,齐道:“既如此,便依司徒之意,我等皆称王。”
朱滔大喜,这时田悦又道:“四镇建国,不可群龙无首,田悦愿拥立司徒为盟主,请司徒万勿推托。”
说着他将手一拱,对朱滔俯身行礼,随后王武俊亦拱手道:“司徒众望所归,武俊亦愿拥立司徒为盟主。”
朱滔心下大喜,立刻将二人扶起,笑着道:“大夫、尚书如此厚爱,滔若再推托,便却之不恭了。好,此事便暂且定下,待约好李大夫,定下章程,我等便登坛祭天,受命承位。”
二人点头同意,众人亦皆欢喜,遂各自准备。
当日晚些时候,郑濡、李子千等人定好了章程,朱滔遂派人前往郓州通报李纳,又命人在军营中修筑高坛,设旌旗仪仗,大摆祭品。
两日后,仪式准备完毕,三镇将吏悉数集结于祭坛前,随后礼官请朱滔、王武俊、田悦登坛,三人身着裘服,缓步登上祭坛,之后各执三炷香,率麾下文武朝天跪拜。
三人跪拜完毕,遂起身进香,而后依次进冠加冕,并受玺印,随后,三人面南并坐于坛上,朱滔在中,田悦在右,王武俊在左,三人坐定,礼官高叫道:“众人跪拜。”
话音一落,众将吏一齐跪拜,三跪三起,依次喊道:“冀王千岁,魏王千岁,赵王千岁。”
三人大喜,令众臣平身,随即各自大封百官,朱滔既称冀王,便自称为孤,以其妻为冀王妃,以长子为世子兼元帅,改幽州为范阳府,以刘怦为范阳留守,蔡雄为侍中,柳良器、李子千为左右内史,又置东西曹、中书省,封中书令等官,一切用制、称呼皆随之更改。
田悦既称魏王,乃自称寡人,改魏州为大名府,以康愔为元帅,许士则为司武,刘士素为内史舍人,张瑜、孙光佐为给事中,邢曹俊、孟希祐为左右仆射,并置百官。
王武俊既称赵王,亦自称寡人,改恒州为真定府,以长子王士真为世子兼元帅,以毕华、郑儒为左右内史,以皇甫祝为尚书右仆射,遥封孟华为司礼尚书,又以卫常宁为内史监,委以军事,其余众人依次封拜。
与此同时,两百里外的郓州城中,李纳亦祭拜昊天上帝,僭居齐王,自称寡人,且以长子李师古为世子兼元帅,次子李师道为国公,改郓州为东平府,麾下众将吏皆各自封官进爵。
四人同日僭位称王,消息很快传遍四海,一时天下骚然,军民不安。远在恒州的孟华得知消息,心中大悲,待王武俊派人前来宣诏,任命他为司礼尚书时,他竟拒不肯受,吐血而亡。
李愬听完玥瑤的讲述,竟怔了半晌,玥瑤见状宽慰他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朱滔四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失人心,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自食恶果。”
李愬心情低落,默然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普通臣民,李愬尚对四镇称王难以容忍,更何况作为一国之君的皇帝?当消息从河北传来,德宗雷霆大怒,顿时觉得自己作为天子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而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见皇帝盛怒,众臣不敢言语,但卢杞仿佛就是德宗肚子里的蛔虫,他的一句话就让德宗怒火消退了不少,他向德宗道:“朱滔、田悦四人虽擅自称王,但仍尊奉陛下为天子,且未改年号,这说明其对陛下仍心存敬畏,陛下天威浩荡,区区四贼不足为惧。”
德宗闻言心中少解,卢杞又道:“不过四贼藐视朝廷,是可忍孰不可忍,陛下应催令李希烈即刻发兵,征讨四贼。”
德宗点头应允,随即传旨蔡州,催令李希烈迅速发兵河南,讨伐李纳。
却说李希烈受封平卢、淄青节度使已有一段时间,但他因襄阳一事对朝廷怀有怨气,所以一直按兵不动。然而朱滔等人僭位称王的消息传来,他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不禁萌生出效仿四人称王的念头。正好这个时候,朝廷的诏书也传来,他便遵从诏令出兵北上,以讨伐李纳为名进驻许州。许州地处中原腹地,李希烈占据此城后,逐鹿中原的欲望更加强烈,于是他将几名心腹召来,向他们询问计策。
一众亲信到齐,李希烈道出了想法,众人皆是大喜,大将李克诚道:“朱滔、田悦之辈尚能称王,相公为何不能,依属下看,相公不如就在许州称王,量皇帝也奈何不得。”
众人纷纷附和,李希烈闻言欣喜,这时突然有人道:“许州城小,相公在此称王不足以震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