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三、薛镇遭贬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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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薛镇遭贬

且说权德舆、于頔先后罢相,朝中宰辅惟余李绛、李吉甫而已。而二人常相争执,日益激烈,以致水火不容。宪宗欲调和之,遂征召西川节度使武元衡还朝,复拜门下侍郎,仍为同平章事。元和八年夏,元衡至长安,遂于延英殿面圣。君臣礼毕,宪宗谓之曰:“一别六载,朕无日不思卿,今日终得复见也。”元衡曰:“臣在成都,亦常思陛下。自臣离京以来,陛下平浙西、收魏博,威服天下。臣在成都闻之,常感泣之,似见李唐中兴至矣!”宪宗曰:“两河未定,中兴尚远也。”元衡曰:“今陛下励精图治,所用之臣又多贤才,君臣上下齐心,共谋太平,何愁不能平两河耶!”宪宗微一点头,又曰:“绛与吉甫各有所长,只是二人不和,每议事皆争论不止,朕常不能决断。今卿还朝,当为朕协和二人。”元衡应诺。随即退殿,入职门下省。朝野望其风采,莫不瞩目之。及三相共事朝堂,二李每有争执,元衡居中调和,据理而言,无所偏颇。

七月初秋,振武节度使李光进上奏,称黄河泛滥,受降城为河所毁,请重修之,兼理河防。宪宗以此问宰相。李吉甫对曰:“重修受降城,徒耗资费,不如废此城,移兵于天德故城。”李绛不以为然,奏曰:“受降城,乃中宗时张仁愿所筑,其地当碛口,据虏要冲,水草丰美,极利守边也。今遭河患,退二三里避水重修即可,奈何为省一时之费,而舍万代永安之策耶!况天德故城所处之地荒僻贫瘠,距河甚远,烽火不相接,若虏突袭,势必应之不及,是无故使国失二百里土地也。愿陛下熟思之!”宪宗犹疑不决,问武元衡:“卿以为如何?”元衡曰:“二臣为国谋划,各有情理。陛下若一时不能决,何不诏问城使,以明利害。”宪宗从其言,乃遣使问受降城使周怀义。

未几,周怀义奏陈利害,竟与李绛所言分毫不差。宪宗闻之失色,谓左右道:“绛料事近乎神也!”左右闻之,皆以为天子将采纳李绛之言。不料宪宗终用吉甫之策,以受降城之兵改隶天德军。李绛闻诏愕然,又奏曰:“陛下既已诏令移兵天德故城,臣自当奉命。但边地情形,不敢不告知陛下。”宪宗问:“卿指何事也?”绛曰:“今之边兵,徒有其数而无其实,虚费衣粮,将帅只知假公济私,役使士兵,聚货财以结权幸,未尝训练以备不虞。此乃陛下不可不知之事也。”宪宗曰:“卿未免言过其实矣!”遂不以为然。后数日,受降城兵移入天德军,其军籍原有四百人,交兵时却仅五十人,器械只有一弓。宪宗闻之大惊,谓宰相曰:“边兵竟如此之虚邪!卿等当加以严查。”三相应诺。

是日之后,李绛乃着手查虚兵之事。边镇闻讯,皆有所戒惧。朔方、灵盐节度使薛镇知之,谓监军陈弘志曰:“灵武之兵有虚数,监军可知?”弘志曰:“我自然知之,关内边镇皆如此,乃常事也!”薛镇又曰:“近闻朝廷按查边兵空虚之事,灵武既有虚兵,当及时清查,以免朝廷问罪。”弘志不以为然曰:“公多虑矣。边地苦寒,将士赏赐微薄。若不虚置兵额,将士焉得余财?既无财货,又何以尽心效命?况陛下未曾下诏,只是令宰相查阅,不足为惧。”薛镇颇以为然,遂不再问。

至九月冬,值防秋关键时节,吐蕃兵至黄河西之乌兰,欲造桥通河东。黄河此段本有乌兰桥,吐蕃常赖以东侵,贞元时,桥为唐军所毁,吐蕃屡欲重建,每存木石于河岸,朔方军便潜过河西,投木于急流中,桥遂不能成。此次吐蕃再欲造桥,知朔方军必来破坏,于是先遣使至灵武,以资财赂薛镇曰:“我军将囤木于河曲,以重筑乌兰桥,愿公勿使朔方兵投木入河。”薛镇听言断然曰:“汝欲造桥犯界,我岂能纵容!”遂令人逐出使者,退还其财。

吐蕃赂镇未成,遂不敢筑桥,其将论文赞忧愁之际,有吐蕃谋士汉人周恒献策曰:“唐军不同吐蕃,其设有监军,权力极大,多以宦官充任,而宦者多贪,若以资财厚赂之,其必有所回报。”论文赞听言大喜,遂密遣使厚赂陈弘志。弘志见财乃曰:“此事倒也不难,只是桥一旦筑成,朝廷必然追究,岂非使吾犯罪也?”使者因问:“那依公之意当如何?”弘志乃叫其附耳过来,道如何如何。使者受了计,遂依策而行。

未几,吐蕃又遣使携资财谒见薛镇,复言筑桥之事。薛镇闻而怒曰:“我已言不可,汝若再敢复来,必斩之。”使者惊惧而退,却留灵武城中未走。当日,陈弘志来见薛镇,谓之曰:“人皆爱财,吐蕃遣使送财,公为何不受?”镇曰:“某虽爱财,亦知事之轻重,若受赂而使吐蕃造桥,必损伤边防,某岂能为之!”弘志又曰:“公但受无妨,待吐蕃筑桥,公仍遣兵潜投其木入河,吐蕃若质问,便推说是士卒自为之。如此既得其财,又使其桥不能筑成,何乐不为也!”薛镇颇觉有理,思虑再三后乃从其言,尽受吐蕃之财,许诺不阻其筑桥。

于是吐蕃囤木于河岸,准备造桥工事。巡河使张彻闻知,遂欲引兵渡河,以毁其木。未及出兵,陈弘志乃携资财一车,密入其营见之曰:“薛帅知将军巡河辛苦,特赐钱百缗,请分与将士。”张彻喜而谢曰:“薛帅厚恩,末将必报还,今日便当渡河,绝不使吐蕃筑桥成功。”弘志摇头曰:“将军不必去矣,安守营寨即可。”张彻诧然曰:“却是为何?”弘志曰:“薛帅另有计划破吐蕃,将军奉命即可。”张彻面显疑色。弘志见状,手把着帐中堆积之财,问曰:“将军可有疑虑?”张彻应诺曰:“末将领命。”弘志遂悦而还城。

明日,吐蕃屯木于河曲,将用以筑乌兰桥。张彻乃按兵不动,任其筑成。蕃兵遂过桥至河东,筑城寨以守。薛镇闻报,大惊失色,乃召张彻责问曰:“吐蕃筑桥,汝为何不出兵阻止?”彻曰:“公令末将按兵不动,末将依令而行也。”薛镇惊曰:“我何时有此令?”彻遂将前事道出。薛镇既惊且怒,拍案而起曰:“陈弘志诓我,实可恨矣!”遂上表朝廷,具奏此事。而陈弘志早已于昨日表奏朝廷,称薛镇收吐蕃之贿,助其筑乌兰桥。宪宗见两份奏表,不知真情如何。此时吐蕃借乌兰桥兵侵会州,声言曰:“谢薛公助我作桥!”此言传至朝廷,宪宗始信陈弘志之言,乃罢薛镇兵权,召还京城。

镇接到诏令,自知有口难辩,乃先遣亲从王忠义至长安,密见李愬,具陈前事,请其设法救助。李愬闻之,谓忠义曰:“兹事体大,非我力所能及,当请武相国救之。”言迄,遂令其出京报镇,然后身往靖安坊武宅谒见元衡,具说薛镇之事。元衡听言,寻思道:“镇虽是遭人陷害,然受吐蕃之贿却为事实,罪不可免,与其具奏实情,不如以先太师救之。”遂谓愬曰:“我已有计较,君且回去,教镇如此行事……”说着耳语教授之。愬受了计,拜谢而去。

数日后,时维冬月大寒天气,长安漫天雪飘、遍地冰冻。薛镇回到京城,素服至建福门外请罪。宪宗一时心软,正不知如何处置。此时武元衡上奏曰:“薛镇贪吐蕃之财,使虏得筑乌兰桥,其罪不轻。然与先太师之功相比,又不及万一,愿陛下念薛镇与先太师有甥舅之情,且已知错认罪之分上,从轻处置,以使人知陛下宠佑功臣。”宪宗闻言,乃追思李晟之功,遂从其言,只降薛镇为左卫将军,且以振武节度使李光进代之为朔方、灵盐节度使。

薛镇免于重责,甚感激元衡,遂欲携厚礼至其宅拜谢。其妻十四娘知之,谓之曰:“夫君不当携礼去。”镇不解道:“为何耶?”十四娘曰:“夫君因受赂而遭人陷害,今蒙武相国相救,当以诚心拜谢,若携礼而往,难免有贿赂之嫌,使人知之,岂不授人以柄,陷相国于不义!”薛镇恍然曰:“幸得汝提醒,不然反害武相国矣!”遂不带财礼,只身去往武宅拜谒。元衡开门迎入。薛镇见之,俯身长揖曰:“相国搭救之恩,某无以为谢,请受一拜。”元衡受了拜,谓之曰:“救君者非元衡也,乃是先太师。”薛镇知其意,仍躬身曰:“虽然如此,若无相国进言,某亦不能免受罪责。”元衡叹息曰:“君本元衡举荐至边镇,如今受人陷害,元衡岂能坐视不管。只是君受吐蕃之财,实为不该,愿君以此为戒,勿贪小利,谨言慎行。”薛镇应诺曰:“谨遵相国教诲。”言毕拱手再拜,然后辞去。

离开武宅,薛镇出靖安坊东门,跨过一街,便到了永崇里。薛镇自里坊西门入,至李晟宅前,仰望着“西平王宅”之匾,良久才入宅。李愬接其至望湘院,摆茶招待,一番寒暄后问:“今日去静安坊,相国可有指教?”薛镇曰:“武相令我以乌兰之事为戒,勿复生贪念。”愬曰:“相国谆谆教诲,君当谨记也。”镇点头曰:“经此一事,我受教实多,往后必当谨言慎行,绝不受不义之财。”

愬听言喜慰道:“君有此觉悟便好,也不枉相国辛苦营救。”镇又曰:“武相之恩,我必当还报。而陈弘志之仇,我亦当报之。”愬惊曰:“表兄不可妄为,以免再生祸事。”镇义愤曰:“弘志设计害我,又助吐蕃为害国家,实可恨也。如此阴毒狡诈之人,若不锄之,日后必为天下患。”愬叹息曰:“诚如君所言,陈弘志之徒性贪心险,朝臣谁不恶之?然陛下宠信此辈,能奈之何?此辈多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当敬而远之,不然,恐遭其谗。”

镇愤而起身,仰天长叹道:“前有俱文珍,今有陈弘志,阉宦当道,国之不幸也!”愬亦起身曰:“自吐突承璀离朝,宦官之势已有所削减,而宰相李绛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宦者多畏惧之。陈弘志之辈当掀不起风浪来。”镇曰:“只恐李相国为宦官所忌,不能久居相位也!”愬目光一滞,心隐隐担忧。这时薛镇话锋一转,言曰:“我今日来,乃欲拜祭舅父,时辰已不早,可引我去乎?”愬点头应诺,遂引其至宗祠,祭拜李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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