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三年之期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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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三年之期

不久后,洛兮知李晟病故心中大哀,于其而言,李晟不仅是国之大臣,亦是李愬之父、自己未来阿翁。于情于理,她都应前往吊唁,只是她尚未出阁,这般贸然前去又似乎不妥,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韦宥突然遣人来问说:“前日李太尉病故,驸马今将前往吊唁,问少主是否同往?”洛兮心道若随韦驸马同去,岂非便不显得突兀了邪?念及此处,洛兮遂答说愿去,随后便换了身素色男装,随韦宥同往永崇里。此时太尉府门庭若市,前来凭吊者数以百计,韦宥与洛兮在院中候了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得以进入灵堂。堂中李母王氏及李晟诸子孙皆身披桑麻,对前来吊唁者一一俯首答谢,洛兮在众人中一眼认出了李愬,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湿红,一副悲怆之态。洛兮见之心痛,几欲张口唤他,又觉不合时宜,只得默默注视之。稍稍司礼念道:“驸马都尉韦宥入堂吊唁。”李愬听声抬头一望,正与洛兮四目而对,他望着她晶莹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此时他终于体会到她丧母时的悲痛。二人相顾无言,但在彼此目光里,却又似互诉了千言万语。

吊唁过李晟后,洛兮依依不舍地出了灵堂,很快便随韦宥离开了永崇里。几日后,正逢李淳大婚之期,德宗本欲使百官同往广陵王府观礼,举城欢庆,但因李晟之丧而罢之,并命内侍省禁止奏乐。大婚当日,李淳乘马率仪仗至汾阳王府迎亲,来回道途上只听得人语响而无丝竹管弦之声,但李淳、郭媛并未有任何怨言,照常完成了婚礼。

又几日后,赶上九月九日节,德宗哀李晟之丧,乃罢重阳宴会,并令官民皆不得庆贺。当月中旬,值李晟下葬之日,德宗乃亲临北苑,于望春门送行,并令百官于道旁哭拜送葬。稍后灵车经过望春门外,德宗掩面下泣,乃令人取笔墨,手书敕诏一封,遣宫闱令第五守至车前宣读,其诏曰:

天祚我邦,是生才杰,禀阴阳之粹气,实山岳之降灵。宏济患难,保佑王室;扫荡氛祲,廓清上京。忠诚感於人神,功业施於社稷,匡时定乱,实赖元勋。洎领上台,克谐中外,訏谟帝道,叶赞皇猷,常竭嘉言,以匡不逮。情所亲重,义无间然,方期与国同休,永为邦翰。比婴疾恙,虽历旬时,日冀痊除,重期相见,弼予在位,终致和平。岂图药饵无徵,奄至薨逝。丧我贤哲,亏我股肱,天不慭遗,痛惜何极。呜呼!大厦方构,旋失楝梁;巨川未济,遂亡舟楫。君臣之义,追恸益深,循省遗章,倍增感切。卿一门裔绪,朕必终始保持。况愿等弟兄,承卿教训,朕之志意,岂忘平生?卿纵不言,朕亦存信。比者卿在之日,却未见朕深心,今卿与朕长乖,方冀知朕诚志。无以为念,发言涕零,是用躬述数行,贵写所怀得尽。临纸遣使,不能饰词,魂而有知,当体朕意。

第五守宣毕,李氏族众及在场官民无不感泣,道路为之成泥。李愿接过诏书,率诸弟面西而拜叩谢圣恩,随后护送灵车北去,直至长安城北高陵县东渭桥边,这是昔日李晟收复长安时驻军之地,亦是其魂归之处。

李晟入土后,其子五人回到宅中,商议为父守孝之事,李宪提议说:“孝期三年,我欲长守父亲墓前,大兄、二兄皆有妻子,可在宅中守孝,至于四弟,便照料母亲及五弟罢。”

李愬听言道:“我亦未成家,当与三兄同去墓地守孝,照料母亲及五弟之事,便有劳大兄、二兄矣!”

李宪诧问曰:“你与洛兮已有婚约,父亲临终前嘱托你不必孝满三年,你若随我同去墓地,婚事怎么办?”

李愬道:“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地,三年之期,一日也不可少,至于婚事,待孝期满后再议不迟。”

李宪迟疑道:“可是洛兮……”

“其必能谅解。”李愬道。

李宪见他如此说,遂不再言,李愿、李凭亦无异议,于是守孝之事就此定下。李宪当即命人于李晟墓旁搭建木棚,次日便与李愬入宿棚内。二人身披麻衣、脚裹草履,昼夜守于墓旁,每日只食家人送来的两餐素食,不知冷暖,不问风雨,亦不改其志。

不久德宗听闻此事,深忧二人疲劳伤身,即忙遣中使至李晟墓地,诏令二人归宅。二人不敢违诏,当夜便回了永崇里,但次日一早竟又返回木棚,继续服丧尽孝。德宗见难改二人之志,只得任其自便。而因李愬执意守孝,德宗不得不重新考虑其与洛兮的婚事,遂与韦贤妃商议道:“今晟病薨,愬执意守孝三载,然洛兮已到适婚之年,只怕等不得矣,朕欲为其另择夫婿,至于李愬,待其服丧期满后,再于宗室中择适龄之女许之。爱妃以为如何?”

韦贤妃听言忙道:“妾以为不妥。陛下方许诺二人婚事,虽尚未下诏,但已尽人皆知,若此时将小满许与他人,岂非失信也!况且李愬身为人子,服丧三年乃人伦纲常,陛下岂能因此收回婚约?”

德宗微一皱眉,又道:“爱妃所言固然在理,然洛兮已及笈,若三年不婚,岂不为人所笑?”

韦贤妃道:“陛下此言差矣,小满自幼恭孝,既已身许李愬,必视李太尉如父,今太尉病薨,小满待嫁三年必情愿也,而世人知其不毁婚约甘等三载,只会赞其孝义,焉能笑之邪!”

德宗眉头紧皱,迟疑不决。韦贤妃见状又道:“陛下若仍有疑,不如召小满一问,一切由其自己决定。”

德宗深以为是,遂道:“也好,那此事就交给爱妃了。”

贤妃点头应诺,次日即召洛兮入宫,问她是何心意。洛兮毫不犹疑,回复说:“我愿等候三年。”

贤妃又问:“你可考虑清楚了?须知芳华易逝,对女子而言,三年足以生儿育女了,你可知郭媛小你一岁,今已嫁为广陵王妃,不日必将为人母,而彼时你恐仍未婚,你无怨乎!”

洛兮依旧斩钉截铁地道:“只要能嫁给愬哥哥,我无怨无悔。”

贤妃听言微微一笑,点头道:“我就知你会这般说,既如此,那婚约照旧,待李愬孝期满后,我再请陛下为你二人赐婚。”

洛兮听言舒了口气,欠身道:“谢贤妃。”

韦贤妃笑而又道:“李愬在高陵服丧,你可多去看望之,虽说是尚未过门,可也算是一家人了,无须怕人说闲话。”

洛兮早有此打算,遂点头应诺。

洛兮离宫后,韦贤妃将问对结果告知天子,德宗见洛兮心意未改,便打消了为其另择夫婿的念头,欲待三年之后再议定二人婚事。而洛兮回到宅第后,立刻准备素食、冬衣,随后即动身前往高陵。至李晟墓南三里时,她便弃车步行,直至李愬所居木棚处。

只见那木棚两丈长宽,一板门、一竹窗,上不能遮风挡雨,下不能驱虫避蚊,实在简陋不堪。再看宪、愬二人,正席地坐于棚外读书,此时早已入冬,二人却仍衣着单麻,洛兮见之心疼不已,正欲上前叫他,李愬却似感应到一般,抬眼一望正看见一席白袍的她。两人相视了刹那,李愬开口道:“你来了!”

洛兮点点头,先上前至李晟墓碑处祭拜,随后回来木棚外,环视着周围道:“这里如此简陋,你与三兄一定很苦罢!”

李宪听她称自己为三兄,不禁有些意外,但想到她与李愬已有婚约也便释然了,李愬知她心意,也未表示疑议,回答她道:“守孝本该如此,这点苦与父母生养之恩相比不算甚么。”

洛兮一脸的心疼,从随行仆从手中取来一包物什,递与他道:“天已入冬,也该加些衣物了,我教人缝制了棉麻衣,供你与三兄过冬用。”

李愬接过包裹,心里一片温暖,洛兮又自另一仆从手中取来一饭匣,递上来道:“这是些素汤菜,供你与三兄享用。”

李愬感动莫名,只是深情望着她,竟忘了接下饭菜。李宪见他发呆,忙伸手来接:“谢谢弟妹,今日有口福了。”

洛兮听此称谓,不由得脸腮一红,随即低下了头。李愬回过神来,谓之道:“那就一起吃罢。”遂招呼她坐下,并将饭菜摆放至石案上。三人围坐一起,洛兮整好碗筷递与李愬道:“你快尝尝。”李愬接来筷子,夹起菜来送入口中咀嚼品味,他一口刚吃完,便听洛兮问:“味道如何?”李愬没有答话,表情有些复杂。李宪见状起筷尝了一口,接着便露出痛苦的表情,直道:“这菜实在是……”

洛兮急问:“是怎样?”

李宪道:“恕我直言,弟妹你该换个厨子了。”

洛兮明白其意,不由得脸红起来。这时李愬开口道:“其实饭菜尚可,毕竟是你第一次下厨,已实为难得了。”

二人听言皆显惊讶,洛兮问:“你怎知饭菜是我所做?”

李愬凝视着她道:“我能感觉到。”

洛兮不禁羞涩,李宪忙道:“原来饭菜是弟妹所做,方才是我失言矣,弟妹勿怪。”

洛兮脸红道:“是我厨艺不精,令三兄见笑了!”

李宪面带愧色道:“弟妹何等身份,我能品尝你厨艺,实乃三生有幸也!”随即再次起筷道:“弟妹一片心意不可辜负,四弟,我等且快享用。”

李愬点点头,便又动起筷子。稍稍二人吃罢,洛兮亲自收拾碗筷,李愬见她纤手冻得发红不禁心疼,乃谓之道:“今日天寒,你身上衣单,不如早些回去罢!”

洛兮也怕打扰他们太久,收拾完后道:“那好,我过几日再来。”

李愬点点头,便要送她离开,二人刚走到棚后,忽然迎面撞见一人,那人猛地一惊,忙对李愬欠身道:“四郎君。”

李愬定眼一瞧,这人竟是蕙儿,此时李宪也跟了出来,一见蕙儿竟有些慌乱无措,李愬见状忙道:“我去送小满。”言毕即引着洛兮向南而去。二人走出百步远,洛兮忍不住问:“方才那是何人,为何三兄看她神情如此奇怪?”

李愬道:“其名蕙儿,是三兄婢女。”

洛兮似乎明白了甚么,也未再多问。二人继续走着,李愬突然道了句:“委屈你了。”

洛兮有些诧异,呆呆地望着他。李愬解释道:“愬何德,使你等候三年。”

洛兮这才明白其意,深情望着他道:“愬哥哥是小满今生唯一欲嫁之人,小满情愿等候。”

李愬心暖如春,目中满含爱意。二人徐徐并行,稍稍走至马车处,洛兮将要上车时,又转身叮嘱李愬道:“愬哥哥,天渐寒,切记更换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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