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再入东宫
次日,李晟动身前往凤翔就任,因不再是神策军将领,他此行并未领兵,随行的只有邢君牙、吴诜、史万顷、李演等亲将百余人。李愬送父至城西三桥,作别后即返回城中,待到永崇里,他换上自己的八品深青色官袍,又出门朝东宫而去。
李家兄弟得以授官,太子出力甚多,李愬心中感念,便欲前去拜谢。他已不是第一次来东宫,宫内侍卫认出他来,将他引至崇文殿外,随即前去通报。
此刻崇文殿内,李诵正在接见一位朝中重臣,只见此人年逾六旬,虽着一身三品紫袍,却是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摸样,李诵对其尤为尊敬,直呼他为“泌公”。
此人正是左散骑常侍李泌,早年德宗为太子时,常与李泌同游,时为宣城郡王的李诵与之多有接触,对其才学深为叹服。
此番李泌入朝为官,李诵十分欣喜,故奏请向其学文,德宗欣然应允。面对李泌,李诵执以师礼,向其求学问政,态度甚是恭谨。一番问教后,李诵自感受益匪浅,称赞李泌道:“孤尝听人言,泌公喜好黄老之术,每与人谈,必大论之,然今日泌公所讲皆经世济民、治国安邦之道,方知传言讹也!”
李泌微微一怔,似是被人看穿了心事,但他很快便恢复常态,笑道:“臣的确喜好老庄之道,也常与人议论之,只是殿下面前,臣不敢提及。”
李诵轻一笑道:“孤虽不谙黄老之说,却也并无排斥之意,泌公若谈论一二,也未尝不可。”
李泌拱手道:“谢殿下体谅。”
李诵笑着一点头,正欲再向他请教,却听有人来报说李愬在外求见。太子不免有些为难,还未等他作出反应,却见李泌起身道:“臣尚有事务处理,就先告退了。”
李诵随之起身,恭敬道:“泌公慢走。”
李泌躬身退去,至殿外时正与李愬打了个照面,便对其点头微笑,李愬见他身着紫袍,知是上官,遂拱手施礼,待他远去,方问身边宫人道:“此何人也?”
宫人随口答道:“乃左散骑常侍李泌。”
李愬肃然起敬,他虽不曾见过李泌,但对其声名早已如雷贯耳,没想到今日竟能在东宫一睹其容。
“李协律,”李愬怔了良久,宫人禁不住提醒他道,“太子殿下在等着。”
李愬回过神来,忙随其迈步入殿,见到太子后,跪下施礼道:“李愬参见太子殿下。”
李诵一抬手道:“平身,赐坐。”
“谢殿下。”李愬已无初次来时的拘谨,乃慨然入座。
“李郎……”李诵顺口一叫,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已是官身,遂改口道,“如今应称你为李卿,闻李卿近日受封协律郎,孤在此道喜了。”
李愬拱起手道:“愬无功无德,赖父荫与殿下垂青,方得以入仕,愬感激莫名。”
李诵微笑道:“李卿官职乃圣上所授,即使孤未曾奏请,圣上迟早也会想起。只是你年纪尚幼,只能暂授一虚衔,待日后有了资历,自会升迁。”
李愬低首揖道:“愬惶恐,谢殿下。”
李诵淡然道:“你既已为官,可自称为臣,不必再以布衣自居。”
“喏。”李愬点头应下,这时他余光中见有一名小吏似在殿外等候觐见,遂拱手道,“殿下政务繁忙,臣就不打扰了,且告退。”
说着已起了身,李诵也看到了殿外之人,便对李愬道:“李卿若无他事,可在东宫四处走走,不必着急回去,孤会令萧梁为你引路。”
“谢殿下。”李愬躬身拜谢,能在东宫一游可是莫大的殊荣,既然太子开口,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退下后,太子先命人传令给萧梁,随后才将殿外之人召入。
李愬漫步在殿外廊阁下,没一会儿工夫,便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浅绿色官服的年轻人,这人与他还隔有几丈远,便已拱手迎道:“李郎,又见面了。”
“萧兄,”李愬见萧梁打扮,微微一怔,拱起手道,“萧兄莫非已是七品?”
萧梁看了看身上的官服,一笑道:“我才升任卫率府长史,正七品衔。”
李愬遂拱起手道:“恭喜萧兄。”
“听闻李郎前日受封协律郎,亦可喜可贺。”萧梁说完,伸手指引道,“李郎这边请。”
“协律郎不过是一虚衔,怎比萧兄身居要职。”李愬淡然一笑,边走边道,“不过愬实未想到,萧兄不仅是宰相之子,且是东宫侍卫。”
萧梁闻言笑道:“萧梁不才,以祖荫入职东宫,不值一提。”
“恕我冒昧一问,萧兄祖母乃是玄宗之女新昌公主罢?”李愬无需特意打听,对显赫的兰陵萧氏自然有所了解,他与萧梁早已是朋友,问起家事来也没有忌讳。
“正是,”萧梁坦言道,“家父族中行二,与太子妃之父乃是同胞兄弟。”
李愬点了点头,这层关系他也有所耳闻,不过这样算来,萧梁岂非是太子妃从父弟,洛兮之舅?想到这里,李愬突然记起来,当初洛兮确曾说过,萧梁是其小舅,只是自己当时未在意罢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到内坊,萧梁伸手指向北面一道宫门,谓李愬道:“前面便是后宫了,李郎是否要去游赏一番?”
李愬停下脚步,想了想道:“这里景致不错,四下走走即可!”
“也好。”萧梁没有勉强,后宫多是女眷所居,李愬虽受太子恩宠,但毕竟是外臣,能不进去最好。
二人正准备折返向南,突然见北面宫门处一个灵动的身影如脱兔般快步跑来,满脸欣喜地呼道:“愬哥哥,你来了!”
萧梁见到来人,忙躬身施礼:“参见少主!”李愬亦躬身参拜,只是不知该如何称谓。虽然太子之女是天生的郡主,但因洛兮年幼尚未受封,故而称郡主又不合适。
“免礼,免礼,”洛兮嘻笑道,“此处又没有外人,愬哥哥不必多礼。”
李愬抬起头,看着她道:“你千万莫再如此称呼,愬担当不起。”
“这有甚么,”洛兮满不在乎道,“我之前不都这般叫你么?”
“之前不知你身份,是以有所冒犯,”李愬认真道,“如今你我贵贱有别,称谓自然要改。”
洛兮撇了撇嘴,满脸的不情愿,萧梁看在眼里,忙谓李愬道:“少主素来平易近人,不爱计较这些,李郎何必执着于此!”
洛兮听了连连点头。李愬稍一迟疑,也点头道:“既如此,那便由你罢,不过在人前时当称呼愬名。”
“嗯嗯。”洛兮满口答应,眼睛在他身上到处乱窜,朗笑道,“这便是你协律郎官服罢,穿上真好看,若是换成紫袍,佩上飞鱼袋,一定更气派。”
李愬不禁一愕,苦笑道:“郡主说笑了,臣只是正八品,怎能着紫袍?”
“现在不行,日后升了官不就行了!”洛兮仰头蜜笑道,“愬哥哥文武双全,岂能屈居小小八品,过不了多久便会升迁。”
李愬心中一暖,这位未来的郡主当真是率直,若是别人如此称赞自己,或许是恭维,但话从她口中说出,一定是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