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帝师李泌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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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帝师李泌

继为李晟刻碑纪功之后,德宗追思功臣,又下诏为段秀实树碑立庙,并亲自题写碑词,自此终唐一朝,凡赦书节文褒奖忠烈,必以段秀实为首。朱滔、朱泚先后兵败,关中、河北基本平定,然而河南、江淮等地仍受李希烈肆虐,不得安宁。不过就在德宗回京不久,南方传来捷报,江西观察使曹王李皋遣其将伊慎、王锷等收复安州,并生擒李希烈之甥刘戒虚。德宗闻报喜出望外,乃依李皋所请,以伊慎为安州刺史。

却说孔巢父奉命往河中宣慰,至今已有半个多月,照行程来算,应该早已归来才是,可奇怪的是,他这一去便杳无音信。

正当德宗为其担忧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孔巢父竟已遇害。

事情发生于十日前,当时孔巢父与中官啖守盈奉命前往河中,李怀光闻讯,便于府中聚集朔方众将听其宣诏,并退去官衣,着一身素服伏地待罪。

对于李怀光的举动,孔巢父未觉不妥,任其素服跪地听诏。对此朔方众将不免激愤,素服意味着李怀光已被剥夺官爵,成为待罪之身,孔巢父作为天使,对此不加阻止,足见天子并无宽恕李怀光之意。朔方众将多是胡人,性直无遮掩,皆咄嗟道:“太尉无官矣!”

孔巢父闻听,未放在心上,遂宣诏曰:

李怀光往因职任,颇著干能,朕嗣之初,首加拔擢,托为心膂,授以节旄。顷岁河朔不宁,俾令征讨,任兼将相,恩极丘山。及硃泚猖狂,扰乱京邑,怀光回军赴难,宗社再宁,保佑朕躬,厥功甚茂。故元帅、河中之权,太尉、中书之秩,仍加实封,爰及宗亲,人臣之荣,孰可为比?非朕于怀光不厚,岂朕报怀光不崇!贼寇未除,猜嫌已构,受硃泚奸凶之说,听张佋罔惑之言,曾不沈思,遂生疑阻,交通逆孽,残害忠良。朕志在推诚,事皆掩覆,礼遇转厚,委任益隆。怀光都不改图,愈深不轨。敕书慰问将士,怀光并不令宣;三军咸欲收城,怀光并不令出。自云已共硃泚定约,不能更事国家。朕以眇身,获承鸿业,务全大计,移幸山南,仓皇之间,备历危险。据其罪状,情实难容,然以解围奉天,其功不细,昨又遣男璀谢罪,请束身归朝,朕悯其知过之心,念其赴难之效,以功赎罪,务在优恩。今遣给事中孔巢父赍先授怀光太子太保敕牒,往河中宣谕,三日内便与怀光同赴上都,如欲家口同行,亦听怀光自便。朕必能保全终始,宠待如初。

朔方将士,尝立大功,子仪再收京城,咸是此军之效,昨远从河朔,赴难奉天,逆贼畏威,望风奔遁,永言劳绩,朕不暂忘。将士各竭忠谋,中遭迫协,朕每念及,痛心自咎。此者君臣阻隔,只为怀光一人,怀光既请入朝,尚扌舍其罪,况诸将士并是功臣,各宜坦然,勿更忧虑。先赐官封,一切如旧。

宣诏完毕,李怀光领旨谢恩,待他起身,孔巢父又道:“请太尉及早准备,三日内随巢父同赴长安,面见天子。”

李怀光面无表情,低首道:“怀光遵命。”

孔巢父点了点头,上前几步谓众将道:“奉圣上口谕,众文武可公推一人代太尉领军,军中谁可担此大任?”

众将闻言发怒喧噪,吵嚷道:“谁敢代太尉,当杀之!”

啖守盈斥道:“尔等胡虏安敢造次,圣上之命孰敢违抗!”

众将闻其言顿时大怒,纷纷以刀指其颈道:“敢辱我等,当先杀汝!”

啖守盈大惊,目朝李怀光道:“太尉救我!”

李怀光看在眼里,丝毫无动于衷,他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着。本来他在李璀的苦劝下决心归国,指望着天子能赦免己罪,继续重用,可是现在看来天子似乎无心宽恕自己,那又该何去何从呢?

众将见李怀光不言语,只当他是默许,遂放开了手脚,乱刃砍向啖守盈,啖守盈惨叫几声,血溅当场。任孔巢父如何镇定自若,此时也不免心惊,指着诸将道:“尔等安敢擅杀天子使节!”

众将闻言不仅不知悔惧,反欲举刀杀之,孔巢父大骇,急朝李怀光呼道:“太尉莫要一错再错。”李怀光欲出言阻止,但终是不够坚决,徘徊两端。众将见状,遂杀孔巢父。

看着厅中的两具尸体,李怀光暗暗心惊,杀害朝廷使臣已是死罪,更何况孔巢父名声在外,如今死于非命,即使天子能够宽恕,天下士人恐怕也不会答应。

李怀光本可归国赎罪,而今却自绝退路,他已别无他法,只得孤注一掷,一面严令隐瞒消息,一面缮兵拒守河中。

因李怀光极力掩盖,孔巢父及啖守盈遇害的消息直到十日后才传至长安,德宗闻报痛悼不已,大呼孔巢父之名,悲恸道:“朕不该遣卿去矣!”

左右无不下涕,德宗止住哭声,遂传诏追赠孔巢父为尚书左仆射,并废朝一日以示哀悼。

次日,朝会不再举行,德宗只在延英殿召集宰相萧复、刘从一、卢翰等人商议河中事。他将议题抛出,众臣遂各抒己见,萧复以为河中地位尤重,不容割据,应遣兵征讨李怀光。而刘从一、卢翰则认为朔方军悍勇,若征讨恐难取胜,况且圣驾方还京、百废待兴,不宜用兵。

面对分歧,德宗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暂时搁置,而李怀光反叛割据的火种越烧越旺,令他日夜不安。终于几日后,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做出了决定。

长安城通化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过,随后往大明宫方向而去。至丹凤门外,马车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人,只见其襦衣下裳,头插子午簪,手执拂尘,宛如修仙之人,看年纪已不下六旬,但却毫无老态龙钟之感。

这老者穿过丹凤门,步行进入大明宫,直达紫宸殿外。德宗似乎已等待了许久,忙令人召入殿中,老者迈步入殿,天子面前,毫不怯惧,伏地长揖道:“臣李泌,叩见吾皇万岁!”

原来此人乃是四朝元老李泌李长源。自玄宗皇帝时,李泌便已在朝为官,七岁被玄宗誉为神童。安史之乱爆发后,李泌在灵武协助肃宗平叛,功勋卓著,时为奉节王的德宗皇帝曾向其学文,执以师礼。

两京收复后,奸臣李辅国当政,李泌恐遭其害,便请辞归隐衡山,在此期间,他纵情于山水,追求老庄之道,每日只吃素食。后来代宗即位,将其召回长安,居于蓬莱书院,时任太子的德宗常与之同游,对其敬重有加。可好景不长,李泌又先后为权臣元载及宰相常衮所忌,两次出京避祸,至德宗登基时,他正任杭州刺史。

数月前,德宗出奔兴元,危难之中思慕名臣良将,于是想到了李泌,遂将其从杭州召到了行在,但还未来得及重用,长安便已收复。后来圣驾还京,李泌因病未能随车驾同行,直至近日身体康复,才驱车回到长安。当下德宗正为河中之事烦忧,闻其归来,急忙召见,因此李泌回京后,不等归宅,便直接来到大明宫。

见李泌精神饱满,德宗不免欣喜,抬手道:“卿且平身,赐座。”

“谢陛下。”李泌缓缓起身,拂尘一挥,端坐于殿下。

“卿前番染疾,未能随朕回京,今日归来,可已痊愈?”德宗张口一问,眼中不无关切。

“谢陛下关心,臣已无大碍。”李泌平心静气,无丝毫的惶恐。

德宗点了点头,忽然唏嘘一声,谓之道:“想必卿已知晓,怀光冥顽不化,杀朕使臣,据守河中。朕欲兴兵讨之,然朔方兵素称精锐,如达奚小俊等皆万人敌,朕恐不能得胜,日夜忧心,为之奈何?”

李泌泰然对道:“天下事可忧者甚多,但若说是河中,则不足忧也。”

“哦?”德宗闻言惊异,忙道,“卿细说之。”

李泌遂道:“夫料敌者,料将不料兵。今怀光者将也,小俊之徒不过兵耳,何足为意!怀光既解奉天之围,视朱泚垂亡之虏不击,乃与之连和,今陛下已还宫阙,怀光不束身归罪,乃虐杀使臣,鼠伏河中,如梦魇之人耳!陛下若以王师征之,臣料其不日即为部下所枭。”

德宗闻言连连点头,喜道:“听卿一番高论,朕信心倍增,怀光数负于朕,不可不讨,朕决定用卿之言,誓平河中。”

“陛下圣明!”李泌面静如水。

德宗又道:“卿历仕四朝,才德无人可及,朕欲用卿为宰相,如何?”

李泌依旧面目平静,对曰:“陛下信任,臣不胜惶恐,但臣方自地方入京,寸功未建,若为宰相,恐朝野失望,请陛下另选贤能。”

德宗不以为然:“卿名重四海,为相乃众望所归,何人不服?”

李泌坚辞道:“臣虽有虚名,却无实绩,况臣年事已高,难担此大任,请陛下三思。”

德宗见其坚持不受,也不再勉强,遂道:“既然卿如此坚持,朕不再勉强,就授卿左散骑常侍之职,入值西省,随时听宣。”

“谢陛下。”李泌这才接受,随即一拜。

左散骑常侍隶属门下省,为正三品,此职非常微妙,它无任何实权,但贵在可常侍帝王左右,受封者若得皇帝信任,可常为顾问,如同宰相,若不得信任,便如同散官,无所事事。

李泌显然深得德宗信任,他虽未担任宰相,但入值门下省后便能常与德宗见面,参议朝政。

河中事就此定下,德宗遂令左右宦者传谕宰相刘从一等处理任命李泌之事。刘从一接到口谕,不敢怠慢,遂亲自草诏。次日,任命诏书下达,李泌以左散骑常侍的身份入职门下省,朝野上下为之一振,皆瞩目附之。

依李泌之意,德宗决心出师讨伐李怀光,但其麾下朔方军骁勇无敌,非上将不能胜之,眼下朝中能够与之一战的只有李晟、浑瑊两人而已。然李晟方立下大功,若再征讨李怀光,胜则功高震主,败则有损其威,是以德宗属意以浑瑊为帅,率军征讨李怀光。

主意已定,德宗遂传召浑瑊入宫,商议出兵事宜。浑瑊闻天子即将征讨李怀光,不禁有些迟疑,他与怀光皆出自朔方军,曾同在郭子仪帐下效力,如今竟要兵戎相见,难免心有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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