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泾原兵变
“一个李希烈,竟搅得中原不得安宁,难道非得以举国之兵方能剿灭之乎?”德宗得知关东战况,龙颜大怒,随着他一声震吼,紫宸殿的空气顿时凝结。卢杞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起身安抚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仍是救援襄城,请陛下降旨,再次征发泾原、陇右、邠宁等镇兵马,出关相助李勉、哥舒曜。”
德宗深呼了口气,问道:“各镇尚能征调多少兵力?”
萧复上前答道:“陇右、邠宁尚能征调两千人,泾原则可征五千人。”
德宗想了想,道:“即刻传旨,令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五千军救援襄城。”
“尊旨,”萧复领过旨,又道,“陛下,目前征讨李希烈之兵马遍布山东,相互之间却不统属,为避免军令不一,臣奏请任命一位亲王为行军元帅,坐镇东都,统一调度各路兵马。”
德宗深以为然,颔首道:“萧卿言之有理,朕亦正有此意,就以舒王为扬州大都督并诸道行营都元帅,以萧卿为统军长史,其余将佐由中书门下会同兵部拟定后,呈与朕看。”
萧复谢恩,众臣躬身领旨。
次日,将佐人选拟定完毕,卢杞、关播、萧复遂入宫呈报天子,德宗览后甚为满意,随即令翰林学士姜公辅、陆贽等人起草诏书,布告天下。
此次将帅任命,除以舒王李谊为元帅,兵部侍郎萧复为长史外,还以太子右庶子孔巢父为行军左司马,谏议大夫樊泽为右司马,刑部员外郎刘从一、侍御史韦儹为判官,兵部员外郎高参为掌书记,右金吾大将军浑瑊为中军虞候,江西观察使嗣曹王李皋为前军兵马使,鄂岳团练使李兼为之副,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为中军兵马使,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后军兵马使,左神武军使王价、左卫将军高承谦、检校太子詹事郭曙、检校右庶子常愿为押衙。
将帅人选已定,德宗遂于紫宸殿召见李谊、萧复、刘从一、韦儹、高参、浑瑊及所有在京将佐,一一宣慰问对。之后,众人退去,德宗独留下李谊,亲昵地叮嘱道:“二郎,你既为三军统帅,当行元帅之权,去洛阳后,不必事事向朕请示,你可便宜行事。”
李谊拱手应道:“臣谨遵陛下圣谕。”
德宗接着又说:“不过你年纪尚浅,并无领兵打仗之经验,此次出兵山东,文事不决可问萧复、刘从一,武事不决可问浑瑊、王价,若众臣意见不一,再禀报于朕。”
“臣谨记。”李谊躬身道。
“如此朕便放心了,”德宗点点头,看着他沉声道,“待各道兵马整顿完毕,你便动身前往洛阳,趁着未走,将家事安排妥当,以免牵念。”
“陛下放心,臣明白。”李谊道。
德宗轻一点头,抚着他肩膀道:“去罢,至出发之日,阿爷亲至通化门为你送行。”
“臣谢陛下。”李谊伏地谢恩,随即退出了大殿。
各镇兵马紧张准备着,远在西北的泾原军将士也已整装待发。泾原镇毗邻吐蕃,辖泾州和原州两地,是大唐边防重镇,地位尤为重要。现任泾原节度使名叫姚令言,其在泾原军中任职多年,受前任节度使朱泚提拔,才得以有今日地位。此番姚令言接到诏令,乃命泾州刺史冯河清为留后代理泾原军务,自率五千军出镇,往长安而去。
泾原军常年驻守西北,难得有机会出镇。所以这一次,上至节度使姚令言,下至普通士卒都盼能在途径长安时,得到朝廷丰厚的赏赐。为防所获封赏太多,携带不便,他们甚至携家带口而来,为的就是将所获封赏运回泾州。
但是这一次,德宗对泾原军并未特别重视,朝廷财赋吃紧,已无力封赏士兵,德宗仅令京兆尹王翃以酒菜肉食犒劳慰问。
几日后,天降寒雨,泾原军冒雨抵达京师,五千士卒携老带幼,在姚令言的率领下自金光门入城,赶到皇城内接受朝廷犒劳。此时,京兆尹王翃早已奉命备好酒食,姚令言率军赶到后,他立刻上前相迎,笑着拱手道:“姚公,失敬,失敬,下官王翃这厢有礼。”
姚令言拱手回礼道:“有劳王使君在此迎候,令言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王翃笑道,“泾原军远来辛苦,下官已备好酒食,快请众将士享用罢!”说着他一招手,身后的京兆府兵吏立刻将装满酒食的推车推了过来。
“多谢使君。”姚令言点头称谢,随即令将士们分食酒饭。众将士欢欣鼓舞,遂列队依次盛饭取酒。
将士们正忙碌着,姚令言悄悄将王翃引到一边,低声向他问道:“令言有一事言欲问使君,不知此次我泾原军奉命讨贼,朝廷有何赏赐?”
“赏赐?”王翃怔了怔,一笑道,“姚公说笑了,如今国库窘迫,朝廷何来钱帛赏赐士兵,有这些酒食便不错了。”
“啊?”姚令言显得十分惊讶,问道,“难道未有布绢、金箔?”
“不曾有!”王翃摇头道。
姚令言顿时愁云满面,低头自语道:”这可如何向众将士交待?”
“呸,这等粝食菜啖,人能吃乎?”正当姚令言犯愁时,泾原将士中突然有人发起牢骚,竟将饭食摔在了地上。这么一来,周边人似被感染,纷纷抱怨起来。
“就是,我等为朝廷卖命,朝廷便用这等饭食招待么?“
不满声越来越多,姚令言有些慌措,忙跑到将士中间,问道:“众将士这是怎么了?酒饭不合口乎?“
“公且看,“这时一名军官将一碗饭端到姚令言面前,愤愤道,“这饭菜如何下咽?”
姚令言端过瞧了瞧,只见这饭菜中竟无一丝肉腥,对于多日行军的将士来说确实有些寒碜,但他作为节度使,在此情境之下,只能安抚将士,而不能任由士兵抱怨。
“众将士且将就一餐,明日定有好酒好菜。“姚令言大声喊着,同时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王翃,”朝廷与京兆府必不会亏待众将士。”
王翃尴尬地一笑,附声道:“是,是,不会亏待。”
听到姚令言和王翃这般说,士兵的情绪稍稍平复,抱怨声慢慢平息,姚令言见状长舒了口气,又将王翃揽到一边,谓之道:“王使君,你也看到了,众将士辛苦来到长安,若是得不到赏赐,恐会怨声四起矣!”
“这?“王翃一脸为难地道,”这下官又能奈何也!“
姚令言道:“王使君可否向圣上禀明,言我军之辛劳,请赐以绢帛等,否则令言无颜面对将士矣!“
王翃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好,下官且一试。”
姚令言一拱手道:“那就多谢使君了。”
天色渐暗,人马归营。泾原军在长安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王翃又命人送来酒食,这次的饭菜中多了些牛肉,酒水也比昨日对口,士兵们的不满之声小了许多。
但是,朝廷的赏赐依然未到,就连王翃也不见踪影,眼看泾原军就要离开长安奔赴洛阳,姚令言心急如焚,时至巳时,京兆府有人来催促泾原军起程离京,姚令言见到来人乃问:“王使君为何未到?”
“府尹公务繁忙,无时间到此!“小吏不客气地道。
姚令言又问道:“那昨日本官与王使君所言之事,其可曾有交待于你?“
“是赏赐之事罢?”小吏道,“府尹已说过,朝廷府库空虚,赏赐之事等打完仗再说罢!”
姚令言的心瞬间凉下,一番思忖之后,他唤来手下将佐张庭芝,谓之道:“尔且率军先行离京,我入宫向天子辞行,稍后便会赶上。“
张庭芝顿了顿,问道:“朝廷赏赐尚未分发,就这么走了?“
姚令言道:“你先引军走,赏赐之事,我自有主张。“
张庭芝一脸不悦,悻悻地率军朝东而去,而姚令言则驱马向北,往大明宫拜见天子。德宗闻其来辞行,立刻宣入紫宸殿接见,待其礼毕,德宗谓之道:“姚卿此番率部远赴山东,实是辛苦,朕本欲留卿在长安多歇息几日,怎奈前方战事吃紧,片刻耽误不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