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莘莘学子
23、莘莘学子
说说一年前我们七个跟着汤校长到三小的事吧。
我刚调到一小,就听说要建一个三小,当时还没开始动工,破土动工的时候,正是发生“大字报”事件那个学期。后来我听说事故的男主角竟然是我们汤校长。据说,那一年,邵副校还是大山中心小学的一个普通一线老师,被学校派到到一小听课学习时认识了汤校长。后来就有了联系,第二年,在汤校长的努力下才把邵老师调到了新陶镇一小。到一小的第一年,邵老师就做教研组长——不过那时教研氛围全没有现在那么收到足够重视,然后第二年被调进教学处,担任副主任。从教研组长到副主任,大家都有点意外,但是这点意外相比邵副主任取得成绩,也就没意外了:这一年,邵主任上了n次公开课,重点是邵副主任这课上得的确有一套,还被推荐到市里,并获得了很不错的名次,大家觉得这是对她取得的成绩的肯定;半年后,邵副校直接成了邵主任,而原来的谢主任主动请辞去当了一名班主任。大家更有点惊讶,有人去问原主任谢老师,谢老师笑笑说:“教学处这是个小池塘,邵老师更适合,我还是适合做个班主任教教书。”但私下有人说,谢老师哪……有些不该听的话不要听,不该看到的事也别去看。那么谢老师看到听到了什么吗?谢老师没说,民间版本在几年后才不断冒出来。等我调进一小的时候,邵主任正式荣升副校长,大家反应倒是平静了,仿佛已是不足为奇了。
这正副校长一个办公室,第一年就有了“大字报事件”,不可靠消息说是汤校长老婆气急而为。传到邵副校丈夫耳朵里,两人大吵一场,还动起了手,一个脸上猫爪挠过一样,一个一边眼圈成了蓝紫色,就像眼影用过度了。
后来,校长室用屏风隔断,一分为二。那时三小开始建设,上边就在琢磨谁去当校长。汤校长是不愿去三小的,虽然仅仅只是隔了一条河。汤校长大概是和邵副校说起过自己的盘算,不久,邵副校去教委开会,和分管认识的领导相谈甚欢,欢到什么程度,没有人说得清。
三小落成的时候,谁去当校长,小道消息很多,有的人想去,有的不愿意去,我不懂,无非换个学校当校长,不都一样吗?最后宣布消息,汤校长让出位置给邵副校——现在是邵校长了,而汤校长移驾三小。有人说汤校长被贬黜出了京师;有的说是邵校长过河拆桥,技高一筹;也有说汤、邵二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是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
但是我没有乐,也没有不乐。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学过一句话:“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我就往哪里搬。不惧困难不畏艰险。”现在我调进一小才两年,学校给了我很多荣誉,我的课获一等奖,还有论文和学生征文,都得了奖,我还成了预备党员。我要知恩图报好好干,党需要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刚刚熟悉的环境却要离开了,跟着老校长一起去三小,要重新适应新的环境。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走吧。只要年轻,一切还有无限可能。
和汤校长一起到三小的还有易老师。有人说,邵校长把最好的师资力量全留在一小,但是我觉得至少易老师是一个教学能力特别厉害的人,她不论和谁平行班,她教的班级数学成绩一定是第一的,只是她脸上几乎没有肉,看起来让人心生畏惧。后来曾有个学生说,他只要一看到易老师,一听到易老师的声音,腿脚就控制不住的哆嗦。后来易老师曾教过我们班数学,有一次作文写“我的老师”,有个孩子是这样描写的:
易老师突然停下讲课,走到讲台前,眼露凶光,盯着那个同学,好像要吃了他似的,突然手指着那个同学,薄薄的嘴唇用力一抿,张开,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在干嘛!”我心里一震,一身寒意。
这绘声绘色的细节描写,令我身临其境,却又哭笑不得。
跟着汤校长过来的吴老师被安排到教学处,二小的汪老师在德育处,两个小伙子年纪相仿。在学校,特别是小学,男性教师人数少,大约不会超过总教职员工的1/4,属于少数人群,但是他们所占有的机会却是绝大多数,但凡只要情商不太低,工作没犯大的错误,那么大概率会被提拔到中层以上的领导地位。易老师教学成绩再怎么出色,想要超过男老师获得提升机会,“蜀道难,难以上青天。”
吴主任推荐让我担任教研组长。教研组长是个什么头衔?不管是什么,我不知道除了正常教学工作,我还该干什么。但是我还有最后几门课要考试,家里忙不完的家务,儿子才一周岁多,我虚应了这个组长之责,一个学期,自己几乎没做过什么,也没让同事们做过什么额外的事情。期末要交教研组材料,我加了一个班填完材料算了事。
到三小第一年,我带的还是五年级。
开学第二天,汤校长推开了我们教室的门,我看到门外汤校长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堆着笑望着我,手里拉着一个男孩,男孩憨憨的胖胖的,背着书包。我走到门外:“汤校长,您找我?”
“嗯嗯,这个是转学过来的袁航同学,镇领导打来的电话要我找个好点的老师,我就把他带到韩老师你的班级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哦了一声。
汤校长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就走了,我把袁航带进教室,让他临时坐在后面的空位上,跟孩子爸爸说中午再重新安排,并要了孩子的成绩单。成绩不理想,我苦笑了一下。孩子爸爸说他家不在新陶,但也不远,开车过来15-20分钟,放学后他会来接孩子的。
15分钟的车程,在当时家用轿车还很稀罕的年代,也算是比较远的。但是只要家长不觉得有困难,那我们又能说什么呢?只是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袁航的成绩在班级属于倒数三四名。我看孩子父母挺辛苦的每天接送孩子,而孩子每天要比别人至少起早15分钟,回到家也一样,想想这个家为了孩子的读书真不容易,就常常利用课余时间给袁航补课,期中考试的时候,竟也考到了70多。
天气渐渐冷起来。
每天早上从热乎乎的被窝钻出来,越来越需要勇气。徐炎的时间相对自由点,但是他要赶到古窑去上班,也辛苦。最苦的还是我儿子。每天早上他是多么不愿离开被窝啊。可是没办法。
看着自己的儿子,我想到学生,他们也一样,特别是袁航。
12月,西北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4:30放学后,我收拾好走出教室,下意识的把脖子缩进衣领里面。走出大门,看到袁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外,他跺着脚,不停地搓着双手,胖乎乎的小脸冻得发紫。我问他怎么还在学校,他说爸爸还没来接。我又问他早上爸爸有没有和他说过时间,他说:“爸爸就说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他,不要乱跑。”那时候,如果有手机,我一定帮孩子打个电话问一声有没有来接孩子了,如果有事耽搁了,我就把孩子带走了;如果那时我有车会开车,我很可能直接把孩子送回家,以免让西北风欺负孩子,因为我也是母亲,看着孩子独自在寒风里翘首,每个母亲的心都会疼的。
我焦急地望望前面的路,看看手表,我也得去接儿子,还得买菜做饭,我得争取在徐炎回来前把饭做的差不多了。我想了想,把孩子带进学校大门。那时的学校没有保安,门口小平房里住着一个看门的安师傅。安师傅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我对安师傅说:“安师傅,请你帮个忙,我班的这个孩子在等他爸爸来接,外面太冷了,能不能让他在你的门口等一会儿?”
安师傅二话没说就打开门把孩子领进小屋子,我这才放心离去。
第二天早上,我到学校时,远航的爸爸已经在学校门口等我了。他从路边一辆桑塔纳上下来。那时有私家车是不简单的,他叫住了我,对我说:“韩老师谢谢你!昨天工地上出了点事走不开,很迟才来接孩子,还好韩老师您让孩子在门卫室里等,不然孩子就遭罪了,真谢谢您。”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你还经常给孩子补课,孩子都跟我们说的,谢谢韩老师。”
“应该的应该的。”我想了想说,“天气冷,孩子在外面等你挺让人心疼的,袁航爸爸,你要有事早点打个电话到校长室说一声,我把孩子安排好,或者让他在教室里,或者带他跟我回家都可以。说到补课,孩子基础需要加强,时间不够,有时候只能让他体育课不去上补作业了。”
“好的好的,给老师添麻烦了。”
后来袁航爸爸又有几次接孩子迟了,我就跟孩子爸爸说,下回来迟了,学校里没人的话,就直接到我家里接孩子。在我家里,我还能管着他写作业。袁航爸爸连声感谢,过年的时候,袁航爸爸给我儿子买了一身衣服,说是孩子妈妈让他带来的。我很尴尬,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家长送我东西。我把孩子带回家,纯粹就是因为我是老师,我也是一位母亲,能听到家长一句感谢,我就非常满足了。所以我和徐炎说我们要么给袁航也买一身衣服,要么请他们夫妻吃顿饭。徐炎说都可以,不过他倾向于后者,他说人家买一套衣服,你也买一套衣服给人家,好像还债还得太清爽了。
再后来,放学后袁航跟着我回家,他爸爸来接迟了,就在我家吃饭,反正也就加一双筷子,只是没了剩饭了,第二天一早就不能烧稀饭了。
就这样,袁航六年级毕业的时候,袁航父母特意请我们一家去饭店吃饭,袁航读初中前两年都回来看我,后来联系慢慢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