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进宫
第213章进宫
月下的湖水波光粼粼，亦衬得少年苍白的小脸半明半暗。 因为贪恋美色，从高高在上的帝王沦落到如此地步，无人知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但可以看到的是，那双重重阖上又睁开的眼眸里，糅合了悔恨、愤怒、哀伤、害怕、不甘等种种复杂的神色。
总是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再无当初的古灵精怪，而是在极度黯然过后，渐渐转为某种坚毅的东西。
他努力撑起身子，一字一句，费力地朝眠玥道：“王妃姐姐……不，婶娘，朕不该错信了这个贼子！一切都是朕的错……”
微微喘了口气，他继续道：“请你将我母后带回凉京，朕会留在这里，要杀要剐由得他们。只要是奚氏的后代，皇帝谁都可以当，只有无人能踏破苏锦城，我楚方的基业才能够稳如磐石！”
关于成长，有的人需要相当漫长的时光，有的人却不过一瞬。
历此大变的奚径宁便是后者。
不知是否受母亲自戕的影响，生死之际，这被娇惯坏了的孩子终于记起他的身份使命，更毅然选择家国大义。
然而，为人子的他却不忍母后也遭此厄运。
楚方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君王被掳之事。说到底，是他德行有失在先才被别人有机可乘，是他没用才会无力反抗！
母后何错之有，为什么要替自己承受这等奇耻大辱？
从来都是母后尽心守护着自己，最后一次，换他来保护母后！
他身子虚弱，如此大义凛然的话却是少了几分慷慨激昂的味道，然而，岸边的女子却大为震动。
就连从来都不曾将这小皇帝瞧上眼的司连熠，也颇为意外。
对上少年那清可鉴人的眼眸，眠玥几乎是立刻道：“我随你回宫，你放他二人回凉京。”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去看司连熠，后者却因为这个简单的承诺，放松了长久以来绷紧的心弦。
虽然过程没照着自己计划的来，但好歹结果尚算不错。司连熠正要长长地舒出口气，却听尚显稚嫩的声音急切道：“你不必如此……”
这下子，不待眠玥开口，他似笑非笑地转向满身狼狈的少年：“你都自顾不暇，还是莫要操心旁人的好。”
此刻的月光下，那张依然魅惑如谪仙的脸，看在奚径宁眼中，却无异于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
年少的皇帝握紧铁栏，咬牙切齿地道：“今夜之耻，朕定会铭记在心，来日必图报答！”
然而，这份诅咒的誓言却并未收到任何效果。
正自心满意足的男人缓缓转头，春风拂面般的笑容转为形容不出的蔑意：“那陛下可要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做司连熠，无论你奚氏派出大军或刺客，我都随时恭候！”
他声音不大，可于说话的刹那，奚径宁只觉得，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便如看一只轻易可踏死的虫子。
巨大的耻辱感涌上胸臆，少年却只能用力抓紧栏杆，死咬着牙关不发一语。
他自出生以来便是楚方太子，多少人含着捧着，又有多少人卑躬屈膝地匍匐在自己脚下，这等蔑视欺辱，却是从未有过的事。
一时间，少年愤怒得浑身颤抖，可到底还是无计可施，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心中的誓言。
谁也不曾想到，命运的齿轮，会于今夜发生改变，新的轨迹一旦生成，又岂容置身其中的人们挣扎和后悔？
得到女子应诺，司连熠招来另一拨黑衣人打开牢笼，眠玥则放出信号，招来候在两条巷子以外的十二星辰，着他们即刻将奚径宁母子送回凉京。
临去之前，少年诚恳地朝眠玥道：“婶娘放心，朕会马山联系悯阿族人，命他们尽快找出七叔的下落。”
眠玥点点头，看着很快消失的奚氏母子，想到不知困在何方的夫君，她于夜风之下，陡然生出飘零之意。
萧索的感觉乍起又乍灭，她知道，现在不是伤秋悲月的时候，当务之急，则是尽快想出接下来的对策。
她是应承了司连熠进宫，可那又怎样，她并没有答应要留在宫里，几道高墙而已，又如何能困住女子呢。
虽说用自身做为交换条件的蠢办法并非她的初衷，但计划这种东西，本就该随时调整以满足不断变化的事态。
先将那两人送出洛都也好，没有了后顾之忧，她才能瞅准时机随时开溜。
苑子外停着备好的马车，从碧落苑到珈罗殿，眠玥一直如是安慰着自己。
踏入皇宫已是亥时，星子冷淡，头顶上的半幅弦月倒十分明亮。
隔着大半年不见，这里倒是无甚变化。马车并未在宣骐门停下，而是一路驶经中犀门与泰和门，夜色中的前七殿，仍是记忆中那幅闳敞恢宏的气象。
太子未归，各宫的娘娘亦不敢擅自歇下，无数盏琉璃宫灯将沿途的鎏金铜瓦、白玉地砖映照得异常璀璨。
虽说下定决心来到这里，可当司连熠领着她避开后宫，径自走向前殿时，眠玥还是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尽管她心中坦荡，亦不是畏于人言的性子，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故人相见，还是免不了许多尴尬。
珈罗殿靠近紫宸殿，是天子接见使臣的地方。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她在此暂住个一两天，应该没有问题。
加封监国太子以后，司连熠便将日常办公的案牍搬进了紫宸殿。
虽说刚刚大婚，可司连熠却常常歇在位于偏殿的寝宫之中，整月里回到东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有操劳国事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新任太子妃就算再怎么心怀怨怼，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跨入珈罗殿，早有等候的宫女迎上来。
在此之前，司连熠已着人打扫出毗邻后殿的一处小院，这里本是供使臣家眷休憩等候的地方，近些年极少使用，正好充当眠玥临时起居的处所。
进到里间，更能发现屋内一应用具都是依着眠玥的喜好制定，不仅桌椅床榻皆为沉香木打造，连近身伺候的丫头，都选了眉眼与绿芹有几分神似的。
不同的是，比起绿芹的聒噪，这位名唤念秋的小宫女，却要内敛安静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