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关心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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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关心

第203章关心

我抓着那个襁褓的一角,跪了下来:“陛下,我的梦……我的梦里,幼子承欢膝下,老人安享余年,没有一条命,无辜枉死。”

他盯着我,而我泪水潸然,“我的梦里,我的夫君,他也许创不了盛世,可他有仁有义有良知,他知道,没有谁的命,是草芥,是蝼蚁。”

“他是王氏。”他神色晦暗,“等将来,王氏辅佐幼主,成了另一个霍光,却无霍氏之才,空有霍氏野心。多少人的性命,会成为草芥,成为蝼蚁?”

他顿了顿,望着我,眼里映着红光,洇开了血字,“多少人的性命,已经成了草芥与蝼蚁?”

他怀中的孩子听见了尘世中的纷争,从短暂的梦里惊醒,闭着双眼,啼哭了起来。

声音还是那样的小。泪却是大人的泪,一样的滚圆,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晶亮,落了满脸,沾到了他阿父的手上。

“陛下,这不是这个幼子的罪过。他的罪,他唯一的罪,难道就是他身上流着一半王氏的血?”

他沉默地盯着滚在他孩子脸上,以及沾在他手上的,一样的泪。

“可是,陛下自己呢?陛下身上也有一半王氏的血。”

“是,是啊。”他忽然冷声笑了起来,“朕的身上,也流着王氏的血。是朕,倚重王氏,重用外戚,是朕,心软懦弱,一次一次不愿忤逆太后,以至于王氏擅权,如今一家独大,权倾天下,覆水难收。是朕之过。是朕的错。”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松了松,襁褓晃动了一下,似乎要从手上滑落。

我的心也跟着战栗,不过,他很快抓紧了,几乎是出于本能。

他的手指也被那只从松了的襁褓里挣扎着伸出来,挣扎着想要活着的小手抓紧了。

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又从柔和变成了凄怆。那些冷峻的,漠然的,肃杀的,癫狂的眼神都留在了他的身后。

“陛下,我……”他方才的笑让我无端紧张,我一时懊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姝儿,过而不改,是谓过矣。王氏的血脉,自朕而止。外戚之权,源于天子,源于太后。太后如今已经年迈。朕在位之年,或许动不了王氏,但绝无可能再留一个傀儡,再留一个王氏太后,让王氏之恶,代代不休。朕会立定陶王【1】为嗣,定陶王与其母家,素与王氏不睦,他如今已是总角之年,等将来继承大统,必定不似稚子,能为权臣左右。”

他望着那根细到透明的,抓着他的手指,“那么他就不该……”

剩下的几个字沉甸甸地滞在了喉间。

“没了他,没了一个不知事的婴儿……能变吗?嗣定陶王,能变了这一切吗?”我凄楚地望着他。

他抱着襁褓的身影在我的泪水里化了,他身后高悬的画像,金质的牌位,昼夜不息的香烛,也化了,化在了大人的啜泣,幼儿的啼哭,我自己的泪里,化成了一条潺潺无尽的大河。

“我原以为,能变,我一直以为,能变。许多年前,有人曾告诉我,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废,命也。我原来不明白,也从来不信。现在好像,信一点了。”

*

走出宗庙的时候,日已高悬正天,天空澄净,而秋风依然飒飒不止,吹散了浮云,卷来了人的泣音。

门口的内侍与侍卫跪在两侧,磕头声夹着啜泣,此起彼伏。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没有拦住皇后。”

“皇后欲进宗庙,臣实在拦不住!”

“奴婢知罪!求陛下饶命!”

他拢了拢怀里的襁褓。违命之人既没有被下令斩首,这些看门人也没有被追究连坐的责任。

他只淡淡问道:“乳母在何处?”

五个身材丰腴的女子跪在一众侍卫与内侍的后头,闻声急急赶了过来。

他将孩子递到了最前头的一个乳母的手里,蹙眉道:“别让他哭了。”

女子低头见小皇子哭得一脸赤红,忙解衣袒胸,边惶然道:“陛下,小皇子定是饥了!”

小小的嘴却衔不住硕大的乳/头,一遍遍掉下来,哭得越发哽哽噎噎。

陛下望着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失神地叹出一口气。

乳母七手八脚将孩子往胸口按,赤红的小脸消失的瞬间,哭声也埋到了柔软的胸脯里,愈发得细小,愈发听不见了。

乳母的话语更是轻易盖过了这细微的声音,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惊惧似的解释道:

“陛下,小皇子早产于世,身子弱……不甚强健,不比足月之儿,才,才会如此。”

“过了最初的这些时日……便,便好了。”

“陛下福运昌隆,又有宗庙护佑,小皇子定然不日就会强健起来。”

躬身说话间,乳母的胸前湿了一片,孩子的襁褓也浸透了一块,下颌滴答着奶水,蜿蜒着渗到脖子里去,脸憋得青紫,小嘴咂巴着,夹着急促又纤微的喘息。

陛下扬了扬手:“好好照顾着,到时候人皆有赏。带下去吧。”

“带去永昌殿。”我补了一句。

乳母擡眼,并不轻易称诺,小心翼翼地觑着陛下的神色,陛下微微点了点头。

她们纷纷松了口气,连声应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不及初生的猫儿大小的孩子退了下去。

一个孩子,五个乳母不够分,又急着在天子双眸的余光里,展现自己谨遵圣意,恪尽职守,值得重赏。

于是,一个托着襁褓的底,一个扯着襁褓的系带,一个拉着襁褓的尖,一个赶紧抓着了孩子从四面扯松了的襁褓底下漏出来的脚。

还有一个晚了一步,无从下手,连忙牵了牵从襁褓里露出的丝绢一角,丝绢便从五指加起来不及乳母一根拇指粗的小手中被夺了下来。

很快视野里只剩了五个推推攘攘、密不透风的宽阔背影。

不远处,只见候在车驾旁的长乐宫婢女们已经手忙脚乱地铺好了三层龙纹的软垫,又拉下两层蟒纹的车帷,再裹上一层龟纹的锦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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