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劫匪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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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劫匪

第167章劫匪

匕首的寒光让那团硕大的黑影露出了它的面目。它有着一双龟或是蛇的双眼。它或许还有着高耸的前额,铁青的脸庞,不过脸的其他部分都被包裹在黑色布巾之中,与石碑投下的黑色成了一片。

我的头脑发胀,恍惚间,它看起来就像是石碑化作的人形,是石碑生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手心里还捏着那弯玉觿,透雕的玉觿,已经断了一截,不再像弯月,或是弯刀的样子,断口扎在我的指腹上。

“乱民”、“劫匪”这些词浮上了心头,我惶惶然,暗悔自己的冲动,男装出行,依然免不了途中的劫掠,乱民的刀斧已经到了我的脖子下。

“你要钱?要金子?我可以给你。”我低头扫过一眼腰间系着的磐囊,可那里已经瘪了,“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我又求助地看向李内侍,他曲着双腿,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身子弯成了一张弓,缩在墙根,脸朝着地,并不敢往这里看,肩膀因为痛楚和害怕在不住地抽动。

“哼。”那人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他手上的匕首没有一丝一毫地移动,另一只手伸向我的腰间,将那磐囊用力扯了下来。只随意一捏,就加剧了他的愤怒,龟蛇的双眼多了一丝血红,那个磐囊被他掷到了地上,又恨恨地踩了两脚。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劫财而已,劫财而已,稳了稳声音:“你,你让我的家仆,传信给我的家人。你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旋即一个年老的哀求声传来:“老奴,老奴可以传信,求,求求,求求了!不要伤了我家公子。”

那人似乎嗤笑了一声,又咬着后槽牙恨恨道:“哼,传信给你家人?还是去通风报信,搬救兵?”他手上的匕首随着他的怒火中烧,又逼近了我的脖颈几分。我“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往后又退了一点,石碑拦住了我的去路,挡住了我的生路,只把不亚于匕首的寒凉送了过来。

只见他朝着匍匐在墙根,口中发着颤声的李内侍扫了一眼,大喝一声:“别跑!”

“我家公子金尊玉贵,身份贵重……切莫伤了我家公子……切莫伤了我家公子……”

惊慌攫住了这个老人的心神,他忘了偷摸逃离,也看不懂我神色中的焦急,而是定定地在那墙根下跪了下来,腿脚的新伤,使得他的皱纹痛苦地拧在一起,成了枯叶上的凸出的经脉。出口的话,则失去了平素的稳重,几乎口不择言,“我家公子金口玉言,不会骗你……不会骗你……”

“金尊玉贵”、“身份贵重”、“金口玉言”这几个词使得那双龟蛇的眼眸色一转。我分辨不清其中的含义,那人或许是确认了面前是一个有利可图的人质,而在思量着如何物尽其用。

可那匕首却又朝我的脖颈靠近了几分。

“哼,身份贵重。”那人玩味地重复了这个词。

我恳求道:“我,我没骗你,真的,我有钱,你放了我,你后半辈子,定然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刀刃抵着皮肤,已经有了些许痛楚。我禁不住“嗳”了一声,又赶紧咬了咬唇,生怕自己不慎出口的叫声,触怒了面前的人。

鸡鸣声已经绝迹,远处偶有野犬的吠声,天色在渐渐地变亮,那人的面目也慢慢地从黑影里化出来,双眼底下,是几道刀割似的皱纹,盛了黄土和汗渍混成的污泥。

这黄土和泥污让我忽然想到,这里是那些农人来往之地,天色既明,早起的农人或许牵着他们的耕牛,马上要开始新一日的劳作。

我努力定了定神,想极力与此人周旋,拖延时间,或许不及半个时辰,会有农人经过,见到贼人绑匪,而高呼求救,或许丞相宅邸中,醉了酒的人终于醒来,能发觉我夜深出门未归,生了焦心,哪怕是,酒醒之人发觉那对舞女姊妹被遣散,要来找我兴师问罪……再不济,等那位仓皇求饶的老者镇定了几分,会趁着这劫匪不留神之际逃走,然后去求救……

时间,时间……周旋……周旋……

那人似乎在思量着我的话,可我方才痛苦的声音似乎入了李内侍的耳中,他惶然冲着那人喊:“若伤了公子!你,你会有灭三族之祸!”

“我放了你,我还能有后半辈子?”那人怒不可遏,冷冷反问道,我的心本因他方才生起钱财的欲念时,浮现了几分希冀,又因这话直直地跌入了深渊,这话让我无可辩驳,把我将要出口的理由都噎在了喉咙里。

“呵,身份贵重,我倒要看看,这贵重的命,在这刀下,是不是和那些贱命是一样的。”

这几个字一字一顿地响起,他的声音像寒刃一样锋利,我的脖颈上已经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滴一滴地落下,蜿蜒地往下滑,有些痛,又有些痒。

……周旋……周旋……时间……时间……

我的脑子飞速旋转,往李内侍的方向一瞥,他定定地跪在那里,面如土色,一动不动,连那疼痛的觉知也失去了,成了一座悲戚的石像。我的心蓦然一沉。

“你,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忍着痛,盯着那双龟蛇的眼睛,问道。

“你管我是谁?!”从那黑布下传来了一声短促而又不耐烦的嘶吼。

“你,是不是自蜀地而来?”我不甘心地继续问道。时间与我脖子上的血一样,一滴一滴地过去。“蜀地,我听说,那里的地得了虫病,颗粒无收,是不是?”

那人并不应声,只是双手一颤,匕首离我的脖子远了两分。

我趁机道:“朝廷,朝廷会赈济,蜀地,广汉的民众,很快,能吃得上饭食,吃得饱饭食。”

“啊,呸!”他啐了一口,“朝廷,天杀的朝廷!去你的朝廷!你还敢提朝廷!朝廷的钱,都去了那些富户的钱袋里头!民众——民众的钱,也去了那些豪强的钱袋里头!还有,民众的血!民众的命!”他的眉宇赫然皱成了一团,双眼血红,握着匕首的手又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来自脖颈处的疼痛和濒死的恐惧让我不禁低声叫唤了出来。

“不可以!不可以伤害我家公子分毫啊!要杀……”苍老的声音再次传到了耳边,声音也是定定的,失了神志,“要杀,就杀了老奴!”

“这个老不死的,想死就成全了你!”那人恨恨道,从那腰间又抽出一把短刀,寒刃凌然一闪,将要朝那位老人飞去。

“不……不要!”我喊出了声。那人的耳膜骤然受了震动,短刀失了准头,只扎到了旁边的颓墙。

我趁机死命咬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臂,他低低吼叫了一声,匕首倏然落地。当那人低头向那匕首看去之时,我趁机将手上的玉觿的断口扎向他低下来的裸露的脖颈,他像野兽一样受了痛,狂暴地擡手,挥开了我的手臂。

那玉觿滑过了他*的脖颈,跌落在地,连同我也被他挥手的力量掀翻在地,只颓丧地看到,我用尽全力,只在他铁一样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唯有他包裹着半张面孔的布巾被那玉觿的透雕凤头一勾,悠悠飘落了下来。

那人回过神,接住了那块黑布,往他脖子上渗出血丝的地方,粗暴地一抹,又很快将他的嘴和杂乱地长了成五六寸长的髭须裹了起来,旋即愤愤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就像扯过一只将死的鸭子,将我按头往那石碑上一摔。

我登时眼冒金星,而脖子上破皮的伤口处流血更多,跟我心有余悸的泪水一道,润湿了半幅衣领。

对面人口中骂骂咧咧,带着不知何处的口音,说着些诅咒的话,手臂上被我咬出的一排牙印处,是斑斑血痕,不过他手心和虎口处的血更多,那是从我的脖子沾染的,正顺着他手上皲裂的沟壑,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到了跌到地上的匕首上。

匕首被他俯身拾起,他翻起了衣襟,扯下了一截腰带,将我的双手缚在了一起。我摔在地上,疼痛不止,动弹不得。

接着,“嘶啦”一声,那破烂的粗布衣襟被他割下来了半幅,他愤然将这破布拧成了一团,抓着我的下颌,就要硬生生地往我的口中塞。那双龟蛇的眼睛离我更近了一些,因愤怒而成了血红,又狰狞地瞪大了几分,好像要把我整个生吞。

我喘着粗气,用舌头极力抵着那块令人作呕的破布:“我不认识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要我的命有何用?”

那人没有因我的话停下手上的动作。破布粗暴地塞到了我的嘴里。“若真要我,做你的刀下鬼,也得让我,死得明白。”这剩下的半句话,只成了呜咽的闷响。

“公子,老奴不过是一个阉人,一个无用的阉人,一个将死的老人,一个微贱的奴婢,公子何苦救老奴,何苦,何苦……”我的头大概因那一摔,受了震荡,眼前似乎晦暗了不少。只听那不远的墙根之处传来了苍老的哀泣,间杂着头磕到泥土里的声音。可在一片暗色中听起来,仿佛是在祭奠一个将死之人。

“我认识你,就够了!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那人恶狠狠地朝我靠得更近了些,目眦尽裂。

“你高高在上,你怎么会认识我?”他愤愤地抓住了我的衣领,那目光却落在衣领上的浅金色的云龙暗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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