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赔你一双
第55章赔你一双
冬日的街道寂寥且萧瑟,平市临海,冬季的风挟带着海的气息,微腥,咸凉,混合着淡淡的海藻和潮湿的泥土气息。只要晚间的温度不是太低,徐筱茹总会绕着和馨园走上那么一会,一开始是为了让自己活动筋骨放松身心,渐渐地,她有点喜欢上这种闲适安静的时刻。
人行道两旁种的是高大的香樟树,树形壮观树冠开展,枝叶繁茂四季常绿,就算现在只有零上一两度也依然散发着勃勃生机,更令徐筱茹感到惊奇的是旁边的灌木丛里竟然生出几朵小白花,柔柔嫩嫩随风飘摇的样子看上去脆弱无比,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折断掉落进繁茂的草丛里。
四瓣小花引起她极大的好奇,半晌才意识到边扬在跟自己说话,茫茫然扭过头,“啊?你说什么?”为了便于干活创业后她始终将头发长度保持在及肩长度,束起放下都方便。此时脖颈上缠绕着一条米色羊绒围巾,不长不短的头发就显得没那么听话,有几缕因为动作幅度大高高拱起支在头顶像天线一样,表现的有些滑稽又有点可爱。
“我问你,人招到了没有?”他说,手臂伸展去修理那几撮调皮的毛发。
“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徐筱茹答,在他手伸过来的一瞬下意识垂头配合,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两人身高根本无需如此。脚尖微擡向下用力,一脸奸笑,像老鼠偷了油瓶一样得意。幼稚的举动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她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样扮演到底,右脚再度擡起往他另一只光洁如新的棕色靴子上又来上一脚。
这回两边算是对称了。
“刚才你老歪着走路,把我都快挤马路上去了,鞋也被踩脏了。”受害人还没说什么,她便已经琢磨出个由头来为自己的无赖行为辩解。白天下过一场小雨,灰色的地砖上还残有积水,白色运动鞋鞋底一圈沾染上污水,洇出一圈黑灰,脚尖鞋面上也附着几点泥水,除此之外见不着任何人为作案痕迹。
“赔你一双。”他拽着她的手一起往自己宽大的黑色大衣口袋里塞。徐筱茹嘻嘻笑,半开玩笑道:“行啊,来双大牌的。”
“那我现在能踩回去了吗?”
生怕他真来一脚,话音刚落就急的她往旁边花台上跳,开什么玩笑,她穿的可是白鞋。二人一上一下出现短暂僵持,即便边扬多次承诺自己只是随便说说吓唬吓唬她并不是真的要以牙还牙,奈何徐筱茹小人之心作祟不想拿自己好不容易刷出来的鞋子去赌。
已近晚上十点,气温逐渐走低,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有一点生疼,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难受起来,徐筱茹已经在路边的公交站台独自站了快五分钟,她不敢坐下,不锈钢材质的椅凳只会降低身体温度从而更加不适,索性缩着脖子弓着腰继续等待。
又是两分钟过去,几十米之外的边扬才挂断电话向她走来。“打完了?”她吸溜着鼻子打着寒噤问:“赶紧回去,降温了要冻成人干了。”迎着风埋头一路往前冲,差点与从小区里出来的电瓶车撞上,直到进了楼道冰凉的四肢逐渐回温,她才找到一点活着的气息,“这么晚谁打的电话啊,公司吗?”
边扬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搓了搓,贴在徐筱茹脸颊两侧。她还不太能习惯这样的亲密动作,顿时变得别扭起来,但也没反抗,免得他又生疑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不满。
“不是公司,是曹君秀。”
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你姐?”按辈分,应该是这么论的吧?边扬嗯了声,“曹家出了点事,她来跟我说一下。”
上次去澳海兰庭找边扬也是因为她偷偷用他的手机给自己发信息报的信,再往前回忆就是边扬在春天花园发烧被送去诊所那次了,虽然两个人只匆匆见过两次面,但徐筱茹对她印象还不错,就目前情况观察,边扬应该也是。
家里乱成一锅粥,虽然曹贵生口口声声说他想办法解决,可于玫跟他日夜相处近三十年怎么可能不了解。
“你爸这个人一辈子就是为了面子过活,我说要报警他硬是不肯也不准我去,说这点钱警察不会管管也管不了,我看他最后要怎么收场。”
曹君秀还没下班就接到催促她回家的电话,尽管反复强调工作紧急脱不开身,于玫还是不停发来消息甚至最后说要给她的顶头上司张明达张经理打电话请假,害的她不得不撂下手头工作马不停蹄赶回来。
“你也是的,达润那个工作当初只是为了让你有个事情做自己挣点零花钱,说出去也好听些,你怎么还真把它当事业了?天天就知道没日没夜地窝在那小格子里,也不知道多往家里走走看看你妈我。”于玫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平日里朋友是不少能掏心窝子揭老底的也有那么两三个但这不仅是家丑,更是她心口上恐怕一辈子都愈合不了的暗疮,其中辛酸苦辣很难用几句话表达。老公儿子一个赛一个的靠不住,前者早已心死后者整日浪荡虽然偶尔也有几分真心但年轻莽撞关键时刻无济于事,思来想去只有眼前这个乖顺的女儿还算靠得住。
曹君秀满打满算今年也才二十七,相比曹贵生和于玫来说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按道理来说碰上这种事只会比他们两个更抓瞎。但她胜在旁观者清,想问题更加理性冷静。
直接忽略她对自己的埋怨,将谈话中心引至当下困局,“妈,你先别慌,你刚说边姨......边宇利用爸的名头集资跑路,这里面什么情况你了解吗?具体骗了多少人多少钱,都是怎么骗的,你都问过那些受害人吗?哦,对了,找律师了没有,律师怎么说,有给出什么专业的意见吗?”
“你爸说他来管不用我操心,”于玫不耐烦地摆手,“我现在听到她名字就头痛,哪有心情问那些。”
曹君秀知道于玫一直不喜欢甚至厌恶极了边宇,对于长辈三人的畸形关系她早已从一开始的惊愕不已到习以为常,再到如今的麻木无感,对于那些无力改变的人和事她有一套自己装聋作哑的本事,这是她多年来靠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之道。
“妈,这件事你不能全把自己摘出去什么都不管,这对你会很不利,”她说:“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从法律上来说你和爸是夫妻,所有的钱财都是你们的共同财产,爸不打算报警除非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否则最后真要赔钱难道不是你们一起赔吗?”
“这你放心,我跟你爸说了他如果真的想赔那他自己去擦屁股好了,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于玫胸有成足,颇有底气道。
“找律师公证过吗?还是你们私下口头达成协议?”她又问。
“早些年我们是找律师签过一些合同,文件就在......”说着于玫忽地顿住,神色变得不对劲起来。
曹君秀忙追问:“怎么,是想起什么来了吗?”于玫恍然,似突然开悟一般,挪动屁股至曹君秀旁,“秀秀,还是你读书多聪明,我跟你爸那些协议都好多年了,这几年生意什么样我都没管全是你爸在搞,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律师。”
曹君秀摇头,立刻回驳掉她的想法,“不要等明天,就今天,要快,现在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要提前做好两手准备,找个专业的律师把刚才说的都问清楚,怎么跟我爸做切割减少最小损失以及这次的事情我们是否要承担责任,承担多大的责任,还要跟爸去了解清楚这次事情完整经过和细节,免得真追究起来什么都说不上来只能任人拿捏。”
于玫连连点头,看似平静的湖面被曹君秀一番话狂风肆虐地搅起波澜,漩涡似的,“对对对,要是曹贵生那个龟儿子兜不住,那些被骗了钱的人迟早要找上门来的,我现在就去,你跟妈一起去。”
曹君秀没动,神色较之于玫冷静许多,“别急,你不是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吗?先找他们打听打听有没有认识靠得住的律师,不然这么冒冒失失出去找效率太低也不一定能找到靠谱的。”
“行,我现在就去打电话问。”母女二人为了避开楼下干活的张妈,特地来到二楼小客厅谈话,于玫到底是经过事的,匆匆往卧室方向快走了几步渐渐稳住心神,这才腾出心思扭身回头看依旧坐在沙发上的曹君秀,双手正握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她的女儿一直文文静静说话轻声细语的,特别是在咋咋唬唬的儿子衬托下更显得格外乖巧懂事,要不是身体真真切切感受过那十个月的浮肿膨胀,她都要怀疑她是否真是自己亲生,因为两个人无论从长相、性格又或是口才都表现的截然不同,今天这么一看,倒真有那么几分相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