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击鼓05交锋
第143章击鼓05交锋
一直到用完晚膳,弈宁终于确定了,萧川的确是不对劲。
他自回来后就一直在与自己说笑,脸上在笑,眼睛也在笑。可弈宁就是觉得他心里似乎很沉重,也许是他每次的笑收得太快,也许是用饭时他偶尔那么一瞬间地怔忡,让弈宁觉得,他其实不开心。
豆蔻在给弈宁涂面脂,屋子里很香,又烘着炭火,萧川觉得有些闷,便打开门,去回廊下站了一会儿。
弈宁慢慢走到门口,静静看着萧川的背影,他一身玄衣,立在寒夜里,几乎要与这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凝晖堂的院子在弈宁嫁入王府后,陆续植进来许多花木,如今落了叶,突兀着一树一树萧瑟。可这一刻,弈宁却觉得,这满院子萧索似乎都不及萧川的背影清冷。
萧川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夜里,凝出一小缕白烟,霎那间就消失了。他转过身回屋,刚一擡脚,便看到了门内的弈宁。
快步走入屋内,反手将门关上。萧川责怪道:“这般冷,怎的站在此处?”却又顾忌着自己身上有寒气,不敢靠弈宁太近。
弈宁上前拉了萧川的手,牵着他慢慢回到内室,又绞了块热帕子替他擦了脸,才坐到他身边,问:“殿下有心事?”
萧川想冲她笑一笑,就像他刚回来时那样。却不知为何,笑了一整晚的脸,在这一刻,竟突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弈宁也不催促,而是绕到萧川身后,替她取下发冠,将发髻解了,任头发披散下来。弈宁以指为梳,轻轻的,将他的头发一点点理顺了。
“阿宁。”萧川拉过她,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
他的目光落在被自己握着的纤细手指上,许久,他嗓音低沉:“阿宁,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我居然,”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一直以来,我居然什么都没察觉到。”
弈宁不作声,安静地等着他说下去,她知道萧川此刻并不是在问她,他只是想要诉说心中的苦闷。
“原来,三哥不是我以为的三哥,十三也不是我知道的十三,就连太子长兄也。。。。。。”
萧川闭上眼睛,后面的话他不想说了,也不能说了。
弈宁揽过他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不是殿下傻,而是殿下所思所虑都比他们更为单纯。他们谋的是天下,而殿下只是想守着西北。”她不知道萧川怎么了,可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藏着的悲伤,还有,一丝失望。
柔软的触感自萧川的脸侧传来,还伴着清幽的花香。他蹭了蹭,手臂稍稍用力,将弈宁搂得更紧了一些。
弈宁双手替他揉着额角,轻声问:“殿下今日可是见了什么人?”
他不会无缘无故难过起来,萧川本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他这个样子,定然是见了什么人,抑或是,知道了什么事。
萧川却没有答弈宁的话,而是松开了搂着弈宁的手,自她怀里出来。擡眸望着弈宁:“阿宁,你会永远是阿宁吗?”
弈宁知道,萧川从来不愿意骗她,所以有时候他会选择不说。
她笑了笑,手指抚过萧川的眉眼,道:“会的。只要殿下还是殿下,阿宁就会永远都是阿宁。”
声轻,却坚定。
——
萧川在昭王府门前下马时,萧虤正因为西北盐税的事,将一众属下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听到下人禀报,说是萧川来了,擡手就砸了手上的茶盏。
等到萧川来到萧虤的书房,里面早已恢复平静,可萧川是战场上滚过来的人,即便萧虤隐藏得很好,他还是察觉到了那一丝还未完全收回去的杀意。
他勾了勾唇,在萧虤对面坐下。
“十二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萧虤笑着道,擡手递过去一盏茶。
萧川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色泽油润,茶汤清亮,金黄中又泛着一丝丹色,是“密云龙”。此茶出自武夷山,据说是太祖当年的最爱。
“六哥难道不是一直在等我?”萧川看向萧虤,亦带着笑。
萧虤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不过西北盐税的事,他心中还憋着气,便不想让萧川太过顺心。
他长叹出声,点点头,道:“我的确是在等你。十二啊,你一向不与六哥亲近,六哥不怪你,定然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够好。可我如今代父皇理政,国库空虚,本就是举步维艰,就指着你西北的盐税银子救命呢!你便是再与十三交好,总不会忘了老七是因何才被人算计的吧?”
萧川亦点头,道:“六哥说的不错,七哥的死自然有十三的过失,可六哥午夜梦回时,就不曾梦到七哥么?那笔税银难道不是六哥该补偿给辽东的?”
他看着萧虤的眸子幽深如潭,竟让萧虤自心底升起丝丝寒意。
“十二说的什么话,六哥我听不懂。”萧虤擡手饮了一口茶,话说得不疾不徐。
萧川却突然有些烦了,这些成日里拐弯抹角的试探,他真是受够了。
他拿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而后重重一声,将茶盏置于案上,语带讥讽:“十三拿七哥当棋子,六哥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他见萧虤张口想说话,冷声打断道:“王皇后的一举一动,六哥别说自己不知道。毕竟那批被换下来的箭矢去了哪里,我若是想查,未必就查不出来。如今王皇后替你除掉了七哥,我又替你除掉了王皇后,间接扳倒了王洵。不费一兵一卒之人,却成了最大的赢家。行至今日,我只想问六哥一句,你是否志得意满?”
最后一句话,萧川上身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凑近了问萧虤。
萧虤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了,眼眸也逐渐冷下来,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威胁过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萧川已经知道了那批箭矢的去向。
可那是不可能的,此事隐秘,替他做这件事的人,已无一个活口。
他略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道:“这么说,十二今日是为老七鸣冤,谴责我来了?”
此话入耳,萧川突然就愣住了,为七哥鸣冤吗?
他默了默,蓦地嗤笑了一声。他忽然就觉得好笑,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谴责十三,谴责萧虤?他萧川还不是跟他们一样,自私自利,不是个东西。
他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凡夫俗子,在这糟糕透顶的俗世间贪恋的那一席安隅。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二人迟迟没有说话,只有风炉上的茶水沸起,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窗外北风刮过树梢,梢顶未落的几片稀稀拉拉的枯叶,随风沙沙作响。
许久后,萧川才自那种窝囊又带着些许愤怒的情绪中缓解过来。他已不想再与萧虤多言,沉声道:“我要谢家余下的人都好好活着,六哥开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