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何日忘
第206章何日忘
当初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虽是峨嵋派灭绝师太主事,但各派渐近西域,之所以越发待明教恨之深切,却也有赵敏几分挑拨。彼时她作个郎君相貌,带了手下的玄冥二老,自称明教烈火旗门下,处处伤人害命,专逢各大派至光明顶途中下手,欺其势单力薄,最后总留一人回派报信,要诸派待明教恨入深髓。
这日赵敏携了玄冥二老,并七八名蒙古武士,乔装得当,等在往光明顶去的山林中。其时西域正值落雪,黄沙杂着雪粒扑面而来,寒风透骨,那也是无可奈何。
鹿杖客朝东观望一阵,道:“郡主,咱们收到线报,说崆峒派遣出探路的弟子就快往这边过来,怎的还不见人影?”赵敏眉梢微动,道:“已请鹤师父外出探查,想不时便可有消息。”正言间,忽听马蹄声响,只见林外一人一骑疾驰而来,看模样正是鹤笔翁。
他策马到几丈开外便即勒住,跃下马奔将过来,禀道:“郡主,崆峒派的弟子在半道给一个自称明教弟子的黑袍人引了开去,没得到此。想前几日咱们埋伏武当派时,也遇到相同容状,显然这是有人刻意与咱们为难。”
鹿杖客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上回引了武当派的人走,却只是戏耍一番,并不伤人,这下又故计重施,倒实在毁了咱们挑拨离间之计。”鹤笔翁道:“我瞧见那人披着一顶黑斗篷,头上风帽扣得严严实实,连男女也辨不清。但轻功奇高,用来引逗六大派的人,倒是得心应手。方才属下本想追上,可那人已逃得远了,动足不及,便先回来禀报郡主。”
赵敏冷哼一声,眉目凛然道:“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屡屡坏我好事。”她心思一转,说:“两位师父,还请附耳过来。”鹿杖客与鹤笔翁听命,各人商议完毕,方始散去。
却说崆峒派众人自那日遭明教来人捉弄,虽当时恨得牙痒,到底过去几日,也都相而忘却。再行了半天,渐近一线峡,眼见与其他五派就要会和,忽见东北角上相隔十余里处,一道黄焰冲天升起。这次六大派远赴西域围剿魔教,为了行动隐蔽起见,采的是分进合击的方略,议定以六色火箭为联络信号,这黄焰火箭乃是昆仑派的信号。
崆峒派宗维侠叫道:“昆仑派遇敌,老三,你带些弟子快去赴援。”老三唐文亮应是,当下带了队众疾向火箭升起处奔去,驰到邻近,但见黄沙寂寂,雪飘徐徐,一个人影也无。他心中奇怪,大声叫道:“昆仑派铁琴先生在么?”声音远远传送出去,却无应声,但见地下落着一些焦了的碎纸竹片,那火箭花显是从此处放射上去的。
众人暗道古怪,正自思量,便在此时,只听得西南方传来一声呼喝,继而林中奔出一对人马来,为首两人正是鹿杖客与鹤笔翁,各人手持兵刃,不容分说,上前便砍。这一下来得突兀至极,崆峒派人众只得硬力去抵,只是对方以逸待劳,又是早有安排,人数也多,崆峒派只得吃亏。此时赵敏携了两名护卫立在远处的山石后,正瞧得津津有味,但闻那些呼声越是惨厉,细细凝眸看去,只见明月照耀之下,刀光剑影,好一场恶斗。
玄冥二老并着那些好战的蒙古武士挥兵刃狂杀,锋刃到处,剑折刀断,肢残头飞,好不触目惊心。唐文亮叫苦不叠,怎奈中了敌人奸计,眼见带来的二十来个弟子也丧命大半,他心中悲怒,大喝一声:“诡计伤人,实在卑鄙无耻,有胆报上名头!”鹿杖客冷笑出声,一掌拍出,再毙一名弟子于掌下,便即收手,道:“差不多了,师弟,咱们走!”
鹤笔翁应是,打个呼哨,带着一干乔装的武士调转马头便走。唐文亮忿忿不已,怒而再追,远远听得为首的马上乘客叫道:“杀你崆峒弟子的,是我明教烈火旗。有胆便上光明顶来,定要你们六大派晓得,何为有来无回!”
崆峒众人又惊又怒,纷纷鼓噪不已,誓要杀上光明顶去,灭了明教。赵敏看到此处,笑意甚浓,喃喃道:“斗罢,去斗个你死我活,本郡主待坐收渔翁之利。”
西域甸镇客栈里,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手里拿着褪下的披风,与桌边坐着的女子低头说话。
“你说崆峒派连折了十几名弟子?”那坐在桌边的女子听了所言,微微一惊,道:“却是如何行计的?”那婢女便将方才所见,道赵敏如何使计,如何杀得崆峒派落花流水等事细细讲了,最后补道:“我想那黄焰火箭该是真的,便是巧匠的制作,未必有人能制得一模一样。猜料是昆仑弟子落入了那赵姑娘手中,火箭炮也被得了去。”
那女子一衣流黄,眉目间生得极美,只面色苍白,不见血色,缓缓道:“不错。她骗得崆峒派先向东北,再往西行,要他们疲于奔命,实则已埋伏好人马在西南,以逸待劳,杀敌一个措手不及,此计妙哉。”那黑衣少女道:“可姑娘却是没见着当时光景,那绍敏郡主放任手下武士肆意杀戮,直砍得十几个崆峒派弟子血肉横飞,真真残暴不仁。”
“这江湖中的恩怨血债难道还少么?今日你杀了一人,明日只会杀得更多,天下间走江湖的人,十之有九都是满手血腥,她今日杀十几个崆峒弟子,虽是为非作歹,倒也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黄衫女子言语之中竟似透着几分邪气,幽幽的道:“我瞧这赵姑娘深谙韬略,倒是颇有睥睨天下的豪气,而行事狠得下心,方是能成大事之人。”
那少女扑哧一笑,道:“是是是,自打姑娘要我探听这赵公子的身份,往后当真张口闭口的赵姑娘,半刻也歇不下来。原先不是还将人当作敌手,这下反倒夸了起来,也不知姑娘心里是怎生个思量?”黄衫女子眉头微微一挑,道:“你越发的没规矩了,敢拿我也打起趣来?”说到这,眸色一深,续言:“我开始是好奇,想究竟是什么人这样运筹帷幄,在背后将六大门派耍得团团转,便遣你去坏一坏她的计。怎知她这么快便回给我一击,还赢得这样漂亮,敏敏特穆尔……当真有趣。”
那黑衣女子忽然道:“姑娘喜欢的话,倒不如去瞧一瞧。”黄衫女子问:“瞧什么?”
“瞧瞧令你心驰神往的赵公子呀。姑娘不是待她神交已久,还这样赞不绝口的,去会一会面,有何不可?”黑衣少女说到这里,已是忍将不住,捂着嘴笑。黄衫女子面色作势一垮,言语却无恼意,道:“该好好管教你了!”那婢女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躲远了去。
西域黄沙大漠,雪花片片,别有一番景致。
赵敏身旁随着玄冥二老,正自往西行进。那日叫崆峒派与明教结下深仇,时下该往一线峡去,瞧一场好戏。
这夜凄风凛凛,她停在林间宿歇,玄冥二老怕她受冻,兀自起了火堆,还猎来些野味,烤得正香,忽听得山坳后隐隐传出一阵琴声,赵敏听来不禁大奇,道:“这荒僻之处,居然有人奏琴?”
鹤笔翁道:“可要属下过去瞧瞧?”赵敏听这琴声婉转动听,于这荒凉之地仿佛花开动人一般,站起身来,道:“我亲自去。”说着真往前走。玄冥二老不敢让她独身一人,当即跟上。转过山坳,只见一个黄衣女子背向而坐,膝上放着一张琴,正自相弹。
赵敏细细听来,认出她奏的是一曲“隰桑”,听着曲调,不禁心中一荡,漫声吟道:“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那女子听到人来,也不停止弹奏,弹到后来,琴声渐低,赵敏也随着幽幽吟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随着最后一字脱口,琴声已停,只看这女子拿薄纱遮了容目,仅一双剪瞳盈盈如水,里间却荡着冷意,虽不见人面,却已可知其容姿不凡,非是极美,也要绝色。
赵敏心中一动,上前道:“此夜雪冷风寒,姑娘的琴曲却如此缠绵,充满了思慕之情,赵某听音所引,冒昧打扰。”此时月光暝暝,照映林间,那女子抱琴站起身来,转而走近,低头行了一礼,却仍是一言不发。
赵敏见她所抱之琴古纹斑烂,显是年月已久,当是把好琴。鹿杖客跟在赵敏身后,见了如斯美人,早已欲意大动,不住问:“姑娘做什么独个人在此抚琴?”那女子对他视若无睹,只盈盈凝着赵敏,赵敏给这目光盯得一愣,冲她颔了颔首,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女子道:“小女子杨氏,幸会赵公子。”赵敏问:“杨姑娘独身往西域来,所谓何事?”那姑娘又道:“寻人。”多的一字不语。那语声冷冷动听,赵敏心中一动,又觉出疑虑来,想其一个孤零零的女子,夜于荒野抚琴,见了三个男子却半点不慌,实在古怪。心念一转,想起近来屡屡与她作对的幕后主使,有意试探道:“此间路途险峻,若杨姑娘不弃,赵某愿送你一程,待明日到得甸镇,再由姑娘自去。”
那女子垂下眸子,算是默许,又坐回原处,默默不语。赵敏笑笑,也随着坐到她侧,火光燃亮,映着两人眉眼。玄冥二老并不走近,只立在原处。此时忽见东南角天际倏尔划亮,赵敏眼中一闪,识出这是六大派联络的讯号,下意识移眸,见那女子眸子仍旧冷冷的,瞧不出破绽,便问:“杨姑娘喜欢烟火么?”
那女子摇头,轻声道:“采撷烟花冷,总不是久长的,倒不必动喜欢的心思。”赵敏笑道:“烟火虽阑珊,也不全是冷的。”却见那姑娘倚在旁边的树干上,似乎欲睡,她也不好多谈,几人宿了一歇,第二日行到甸镇。
赵敏遣人安排了息寝,白日里忙于妥当光明顶一事,暮时回了客栈,见那姑娘的房中仍是静悄悄的。她心里想:如此沉得住气,越是不动声色,便越是古怪。
赵敏生疑甚甚,有意探些什么,便叩门邀了她出来,说要夜游。那女子微微有些吃惊,仍是应了她约。二人缓步走到镇上,逛了一阵,已至夜中。赵敏引她来到一座僻静小庙,忽然停住不走。那女子回眸望她,神色不解。赵敏勾唇一笑,忽然拉着她手臂,纵身一跃,两人窜上了屋顶。
起落间,赵敏但觉这姑娘身轻甚盈,倒不似不懂武功之人,稳住身子,便又有心去试探她,说道:“昨日相谈,杨姑娘好似不喜烟火。”放开她手,遥遥一指东边,道:“不过我想,你从前大抵没仔细去看。”
黄衫女子顺着她手望去,但见一个极大的流星火炮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声爆炸散开,满天花雨,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说:
就是这样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