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会故人
第198章会故人
赵敏携了周芷若之手自少室山而出,往山间歇息一夜,第二日再行上路,虽无定去处,但总归先离此地。其时光阳大好,两人恰路过当初易三娘夫妇所居的小茅屋,赵敏回想当日与周芷若来到少林的情景,想起杜氏夫妇如何死于非命,心中感怀,道:“咱们进去瞧瞧。”
推开院扉,只见篱笆墙下不知何时开了几株杜鹃,红颊粉颈,挟翠欲滴。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周芷若跟着跨步入内,想起先时与赵敏扮作夫妻同住于此的时候,相距如今,中间却是隔了诸多的事端,只觉心底一片慨然,再看院外杜氏夫妇的坟头,如今已长了几寸青草。二人双手紧牵,默然不语。半晌,赵敏才放开她柔荑,自怀中摸出那块绣着墨虾的素帕,心念一动,问:“周姐姐,那个小木人在哪里?”
周芷若道:“我收着。”自袖里将东西拿出,赵敏一见之下,又是心有余悸,道:“当天在少室山上,你将这东西从我身上拿出来,又交还给了我,我便知晓你……你是打着要与我此生别离之心。”
周芷若看着自己雕刻的赵公子模样,折扇束冠,不由前事俱往,万安寺,绿柳山庄,海船上,灵蛇岛,一幕幕依稀如昨,喟叹道:“那今后我将此物贴身带着,瞧着它……就好像见着你一般。”赵敏笑道:“呸,好好的大活人在跟前,你却要去对着一块木头,这是什么道理?”二人谈笑之间,只觉劫后余生的喜乐。
次日再行,已至城郊,赵敏寻得一处客栈落脚,周芷若静坐房中,便将九阳真经摊开在眼下看,她自第一卷经书,先行往下翻看了几页,只觉这真经当真是门极深奥妙的武学,随意几眼瞟过,便见那经书上写着一门逆运真气通三关的内功心法。这心法以九阳真气从丹田向任督冲三脉的阴跷库流注,折而走向尾闾关,然后分两支上行,经腰脊第十四椎两旁的辘轳关而至玉枕关,这与寻常武学中所用的冲穴之法却是迥异,乃是实实在在的逆行真气,如此用功,便是康健之人也要心无旁骛、平静无忧的修习,更遑论她这样木中枯朽的身子。
这时赵敏手里正拿了新买更换的衣裳过来,低头见了那真经上的文字,直呼一声:“瞧来不是那样好练的功夫。”周芷若道:“张公子武学天资不弱,也练了四年上下,可想而知。”
这日周芷若先行将第一卷诵读过几遍,背得熟了,然后才参究体会,自第一句习起。运气游走之间,只觉丹田中暖烘烘的、活泼泼的,真气流动,遍于四肢百骸,心地空明,周身舒泰,便知这是上乘的功法。
赵敏一直不甚放心,坐在一旁,观她面唇如常,甚至反现红光之色,便知这九阳神功目下是未遭她身子相斥,心中悬着的大石终是缓缓落了下来。一连数日,周芷若每天均将真气在体内依法绕几小周天,自认不敢急于求成。要知越是高深的武功,越发要一顺自然,并不强求猛进,方可练成真正上乘的内功。往日她便为求速成,营营而修,才得了这一身古怪的九阴内力,这下练功却是关乎性命,自不敢大意,是以每日行功至此,便即收住。二人说起运功之感,皆觉甚有痊愈之机,不禁欢喜。
是夜寝时尚自晴好,哪知半夜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赵敏听到雨声,给搅得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伸手往侧面去探,触手之下却如火一般烫,她心头一凛,惊起坐身,只见残余火光之下,周芷若面唇惨白,不住发着细汗,湿得额角碎发也贴在脸颊。
赵敏慌着去触周芷若额头,只觉犹如摸到一块烧红的烙铁,惊呼一声:“芷若?”周芷若只是昏昏沉沉,睁眸看见跟前的赵敏也是模糊的一团,面颊叫残火那么一蒸,眉眼愈加饧涩起来,只听得一阵杂乱脚步,奔出又慌进,原是赵敏拿帕子沾了冷水,忙着回来捂她额头。
首脑上一阵凉意,刺得周芷若复了几分清明,可她身子里却觉得冰冷异常,好似血也要凝结一般,很不好受,便晓得自己目下分明是犯起高热,可体内却觉着寒冷,只怕多半是九阴真气和玄冥寒毒在丹田中作怪。
赵敏也猜到她是寒毒发作,放不下心,说:“我这便带你去问诊。”连夜寻得城郊一处药庐,深夜之中,那大夫本不开门,却哪抵得住赵敏威逼利诱,硬是让周芷若看过了诊。兴许是因九阳神功之故,周芷若此番寒毒复发,并未持续得久,不一时体内不冷,只是热症,由那大夫开了药服过,赵敏又抱她回去,安置在榻,直守着她安睡,自己才敢闭目养神。
第二日清晨,天光将明,赵敏又拿了方子,亲自跑去小院中煎药,实在忙个不停。她手中扇子扇得卖力,只盼快些给周芷若服下,正自忙碌间,忽听得一道冷冷的嗓音在身后说:“这几味药倒是不差,可用量太烈,如此服下,不过两剂,周芷若热症并没稍减不说,指不定要更加发起狂来。”
赵敏听这语音颇为熟悉,回头一看,见到来人,不禁嚯的站起身来,又惊又喜,道:“杨姑娘!你……你不是一早便下少林寺了么?”黄衫女子勾了勾嘴角,道:“若说我一直没走,待在那里……就等周芷若病作的消息,你信不信?”
赵敏一愣,见她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心头又是感激,又是歉疚,道:“你待我这样子好,又几次三番救了芷若,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黄衫女子闻言眉梢微微一动,却不接她的话,只自顾自道:“这药虽好,却多半性烈,周芷若眼下身子极虚,喝不得的。”说着走到一旁,扯过院子里桌上杂纸,就着残墨刷刷写了一张药方,递给过去,道:“以此方拿药,再煎再饮,便不会伤身了。”
赵敏愣愣接过,只见纸上字迹竟透着几分张狂,与黄衫女子平素的冷然倒是迥异,心中暗诽时,又听得她语声道:“生地牛膝通经脉、补虚弱,加白蜜治伤寒心热,再下白胶,防她吐血。犀角则疗伤寒,治头痛寒热,镇心神,你快些动作给她煎好,莫要误了医治良机。”
听得黄衫女子出言提醒,赵敏连忙回神,长揖拜谢,动足要去抓药,却听那杨姑娘在自己背后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不是因着她而欢喜见到我,那才算好了。”赵敏脊背一颤,僵了僵身子,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当未曾听到,低下头快步走远了去。
她依方子拿了药,又忙再熬过,盛了一碗,拿到房中。周芷若眼下已然醒来,正靠在榻边歇息,见她进来,盈盈道:“可累坏了你。”赵敏笑了笑,拿匙舀了一口,细细凉过,才喂到周芷若唇边,道:“那你可得快些好起来,我才到底不枉的。”周芷若点点头,张口服下,只觉一股浓重的草药味窜进喉鼻里,随即舌上一片苦涩,那药汤流下喉中,却莫名直激得胃里一阵痉挛,反出口来,到底将药给吐了。
那药汤流得侧脸脖颈都是,赵敏忙拿方巾去擦,见周芷若被呛得咳个不停,容状极是楚楚,慌道:“怎么会?杨姑娘分明说……”
——“只怕是缠经所致。”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回头,便见黄衫女子萧萧然立在门扉边,面上是一贯的冷,道:“她阴阳交缠的内息入了足阳明胃经,是以难服下东西。”周芷若本先听赵敏提及杨姑娘三个字,心中便存着动问,这下甫一见她,更是惊讶,不过她随即宁定,张口唤了一句:“杨姑娘。”
黄衫女子点点头,算是会过,当即步近过来,搭了周芷若腕脉。赵敏心疼不已,连声问道:“这药她……她都喝不下去么?”黄衫女子正待回话,便见周芷若一言不发,忽然拿过赵敏手里的瓷碗,仰头将那些药汁一滴不落的喝了个干净。赵敏慌着抢她手里碗盏,却见那碗底已然空了,擡眸看到周芷若薄唇紧抿,颦颦了眉头,到底一言不发,便晓得周芷若多半又在做苦逞能,叹道:“你……你呀!”
周芷若咬紧牙关,硬是没叫那胃腹里翻滚的药汤冲出喉咙,生生的忍了下去。原本她喝不下药汁,脏腑中还是一股子浊气盘桓,阴阳难融,又才热症初愈,烧得不甚好受,这下良药入喉,她逞强为了不呕,便运气拿内力去将那些药汤都压往胃腹。这一番动作,竟觉五脏六腑渐渐没了火灼般的痛感,九阴内力反倒是股清清凉凉的真气在体内游走,舒适得紧。
周芷若心头惊奇,想:这黄衫女子的方子,难道当真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怎的这才刚下肚,便显了成效?赵敏也见她周身并无异状,心悬终于落下,喜道:“杨姑娘的医术可当真奇了!芷若,你……你好些了没有?”
周芷若点点头,却听黄衫女子嗓音平平的道:“这并非是我医术精湛所致。”赵敏心中奇怪,转头问:“此话怎讲?”黄衫女子道:“你的周姑娘玄冥寒毒发作,寒热交迫,挨了一场病难。这下足阳明胃处缠经,想服药下肚,除了以内力强行压制,恐怕再没旁的法子。倘若我此话说的不错,周姑娘的确动用了体内真气,却反倒未感折磨,猜想只怕是她所修习的九阳神功深了一层的缘故。”
周芷若奇道:“九阳神功?”黄衫女子点头,道:“就好比一个寻常人来练这九阳神功,总也要循序渐进,一点点深浸,每到成进之时,都会历得一关,安顺渡过,功夫便可精上一层。你体内最大不同便是练过九阴真经,这阴阳相克,但凡阳息厚浑一成,原本的阴息就要激出抵抗,这才累得你寒毒复发,冷热加身。可熬过了昨夜痛楚,你今日再运九阴真气,都没再发疾症,大抵是那九阳神功深了一许,此劫算得渡了。”
赵敏闻言当真惊喜不已,可心头沉吟一想,面色转而又化作不安,道:“那往后九阳神功练得每深一个度时,她便要遭此一回折磨?”黄衫女子点了点头,道:“不过究竟精进多少发作,每回发作的轻重如何,却是不能逆料。”
此言一出,赵周二人皆默不作声。黄衫女子眼角看了看赵敏,忽道:“周姑娘身子久遭病怍,又方服苦药,此处若有补身之物,用些也好。”赵敏回过神来,道:“城郊小地方,难有名贵之物,我让大夫拿几枝野人参来煎。”
她不叠又忙活了好一阵,待端着煎好的人参过来,见那黄衫女子已孤零零坐在院中的石鼓凳上,一手支颐,竟在发怔。赵敏走上前去喊了一声:“杨姑娘?”
黄衫女子没立即答话,只自顾走神,赵敏心想她多半与周芷若无话可说,才孤身在此,又道:“我这下回来啦,进屋说话吗?”哪知黄衫女子仍不作答,赵敏心系周芷若,正要道声告辞,却见她忽然转过头说:“不了……不想看你二人痴缠。”
作者有话说:
来了!其实不是刻意让周掌门病怏怏,因为还有人要出场【对不起周掌门我想你也不能不听这个人的话】
还没画眉呢!你们就想完结了我好伤心(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