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泪悲泣
第171章泪悲泣
——“杨姑娘先前所言倒是不差,天外有天,武学之道,实是无止境的,我峨嵋派功夫倒也不敢妄称天下第一。”
群豪骇于周芷若之脸色时,又听一道清俊的嗓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原是峨嵋派中那青年男弟子,只见他负手行出,一身萧肃清举,续道:“我家掌门人本也无心做这天下最强,今日向少林派三位高僧讨教,但愿不误本派声名,已自觉足够,多无奢求。”
黄衫女子听她说话的语气,无不在维护心上之人,更暗中提醒了周芷若勿要相拼,一双妙目往赵敏身上打量,忽然浅浅一笑。她性子素来冷得甚了,旁人哪敢逼视,这下竟能瞧见这冰消雪融的笑意,皆不由惊艳慕羡,暗叹不已。只见她将眸光自赵敏身上收回,却偏往周芷若投去,嘴角余笑,道:“周掌门拒了我的药,也不算亏。”
周芷若哼了一声,不愿接茬,想到脸上红痕,又觉难以为情,只将脸侧了过去。赵敏怕二人再呛起来,又忙道:“目下正是鏖战金刚伏魔圈之期,咱们还是闲话莫扯,着眼观战罢。”黄衫女子勾了勾嘴角,当真也不再说。
周芷若眉峰冷薄,动了动唇,清冽道:“三位老禅师,动手罢!”跟着长鞭抖出,卷向渡难的长索,身子一借势,便从三株苍松间落了下去。她第一招便直攻敌人中央,狠辣迅捷,胆识之强,纵是第一流江湖老手也是有所不及。
群雄只见她身在半空,如一只青鹤般凌空扑击而下,身法曼妙无比。周芷若右手的软鞭与渡难的长索缠在一起,既借其力,又使渡难的兵刃暂时无法使用,渡厄和渡劫双鞭齐扬,分从左右击至。
张无忌看周芷若出手,也手握圣火令,直抢而前,脚下一踬,一个筋斗摔了过去。这一招使的乃是圣火令武功,身法怪异,他双手圣火令出,向渡难胸口拍去。其时渡难长索正与周芷若的白蟒鞭缠住未分,不能回抽抵挡,渡厄、渡劫眼见势危,立时双鞭向张无忌陡击。
两条黑色长鞭灵动威猛,直和一双乌龙相似,斗得数合,张无忌脾脏里又隐隐作痛,想是这番缠斗颇耗身体,保况他以一敌二,却要如何抵挡。周芷若酣战之余瞥见,便又分出一鞭,长长甩将过来,缠住了渡劫的黑索,总算为他减得几分吃力,她自己另一手持了短刀,兀自与渡难拆斗。
渡劫手臂一动,内力涌出,打算将白蟒鞭甩脱,渡厄左手已向张无忌肩头戳落。张无忌不敢小觑,左掌以挪移乾坤之力化开,身子一晃,肩头向渡劫撞去,渡劫拆将不得,只好用缠着白蟒鞭的黑索回击。
周芷若身影忽高忽低,飘忽无方,她左右手上兵刃不同,出招也有异,身法阴诡中藏着诸般奇奥变化,群豪不禁暗暗叹然,心想这类功夫比之正道武学虽说阴恻了些,可确又难得多。再斗近百招,张周二人只觉三僧鞭上威力渐强,自己身法却慢慢的涩滞起来,已无初斗时的灵动自如。
这其实是因着他二人所使武功,一是九阴白骨爪,一是圣火令功夫,都属小半已入魔道的路子,而三僧的“金刚伏魔圈”却正是以佛力伏魔的精妙大法。
便在此时,猛听得三株苍松间的地牢中传出通经之声,正是谢逊。只听他苍老的声音缓缓诵道:“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
周芷若边斗边听,自谢逊诵经声一起,少林三僧长鞭上的威力也即收敛,她听到“深解义趣,涕泪悲泣”八字,心想谢逊一生杀人无算,但瞧他眼下情状,似乎一旦悔悟改过,立时便可得平安喜乐。窭时想起了在万安寺高塔上,师父逼自己发誓的情景。耳中似乎听到了海岛旁潮水涌来、波涛冲上沙滩之声,想起了蛛儿剑伤纵横的脸……
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中思潮起伏,知晓义父上次分明可以脱身,却自知孽重罪深,坚决不肯离去,这下便想:难道他听了数月佛经后,终于大彻大悟么?只听谢逊又道:“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
这一段经大意是说,世间一切全是空幻,周芷若一面在听,手上招数丝毫不停,心中想着经文含义,想着蛛儿惨死的模样,走神间招数不能连贯,刷的一声,渡难的长鞭便抽向她左肩——
“留神!”赵敏在旁观战,是提心吊胆,这下见她走神,就要挨这凶险,自然心焦如焚,张口唤了一句。也亏得有她这一高唤,周芷若陡的怔回神来,忙沉肩避开,一声清啸,使开两手兵刃进攻。可高手过招哪能露破绽,便是这么一下分心,渡难伸指一点,正中她眉上阳白穴。此穴乃足少阳、阳维之会,周芷若陡给击中,只觉脑中轰的一烫,不由得缓下了攻势,白蟒鞭也软塌跌在一旁,她眼前景象一片蒸腾,两眸里烧得厉害,红赤赤的,只瞧见赵敏一个张惶模糊的影子。
赵敏见周芷若给渡难一指点中,心头大凛,顾不得再多,当下袍袖一甩,奔进阵中。届时渡难又出一掌,只先后这两次交手,他见周芷若功夫古怪厉害,心中好奇之余,还对这后辈生出几分惜才之心。是以目下出手,并非真想重伤周芷若,便仅使了两分力道,挥向她左肩,却给纵上的一人出掌挡去。
但见那来人男装俊逸,身法也灵,却只顾着关切周芷若,毫不在意自己身处险境,渡难心中不愿趁人之危,收掌道了声佛语,再不袭攻。此时张无忌正以一敌二,对抗渡厄渡劫两人的黑索,吃力不已,满头大汗。
赵敏搂住周芷若腰肢,隔开渡难一掌,定睛一看,却瞧她眼眶发红,双眸里一片混沌,又惊又怕,说道:“不成,你再不许斗了,跟我回去。”柳眉一蹙,攥住她皓腕便要出阵,却见周芷若脸色陡变,朝自己扑过来,嘴里喊道:“当心!”
只听呼的一声,长长一条黑索如龙腾般朝赵敏后脑挥来,破风之声渐近,眼看便是脑绽之祸,周芷若想也不想,将短刀一扔,左臂反揽过眼前人身子,动劲一转,只听啪的一响,那带了少林九阳内力的黑索便打在她背后大椎穴上。陡然之间,她只觉上半截身子里轰的一阵热,窜在四下穴道中,但转瞬即逝,又化得无动无息。
这一下原是张无忌鏖战二僧时,渡厄长索挥来,受他乾坤挪移而致。彼时双方聚气凝神,根本顾不得周遭旁物,像这样的高手对阵,身围无不是气流涌动,刀兵难入,赵敏先前挂心周芷若伤势,便才站在阵中说话,忘了大忌。
张无忌叫道:“周……周掌门怎样?”看将过去,但见他左右两手各捉着一条黑索,声音微抖,显是支撑十分勉力。周芷若心知如此下去,他独力难支,恐要落败不说,难保还赔了性命,届时自己和赵敏要敌此阵,那是更加凶险,当下左手翻掌,以内力将赵敏推出,朗声喊道:“替我掠阵!”
赵敏只觉身子一轻,脚步踉跄几下,站定了,想着周芷若的话,自也明白她的心意,是要自己伺机而动,唇动了动,终是没再往前。
周芷若拱手朝渡难一揖,道:“方才多承大师高德,晚辈铭记感激,目下再与大师讨教。”渡难朗声一笑,道:“好,老衲领教!”
但见渡难长索陡出,直逼过来,周芷若心知他内力深厚,不与其正面交锋,只以长鞭游斗,还不时分神助张无忌挡一挡渡劫的长索,见到金刚伏魔圈上生出破绽,便纵身而前,遇以长鞭拦截,则翻若惊鸿般跃开。她的武功以奇幻见长,先前群雄见她制服武当二侠,便以为那是她成就的峰巅,不想目下却亲眼所见,周芷若身中一指一索,竟还能兀自酣战,功夫之古怪,实令人思之骇然。
又斗小半个时辰,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急速流动,圣火令上发出嗤嗤声响。周芷若也青衫袍鼓,似为疾风所充。少林三僧的脸色本来各自不同,这时却都殷红如血,各人显是斗到了紧要之处。张无忌心想:如此下去,大伙只怕要斗个精疲力竭,救义父之事,还是趁眼下三僧惫态,早紧为之的好。当下纵声一喝,手中两枚圣火令使力向渡厄、渡劫掷了过去。
两僧分神闪避,渡劫还要提防周芷若的长鞭,众人又耗力疲惫,一时疏漏,却见张无忌身子一矮,贴地滚过,已进入金刚伏魔圈的中心,使出挪移乾坤心法,双掌一转,推开盖在地牢上的大石,叫道:“义父,快出来!”他生怕谢逊又不肯出来,不待答应,探手下去,抓住谢逊后心便将他提了上来。
其时渡难右手出索,与周芷若的白蟒鞭缠住,左掌便向张无忌拍到,但觉劲风在背,张无忌情急之下叫道:“芷若,快绊住他!”周芷若闻声而动,截住了渡难一掌,张无忌趁机抱了谢逊,便要从三株断松间抢出。谢逊却拉住他道:“无忌孩儿,我一生罪孽深重,在此处听经忏悔,正是心安理得。你何必救我?”
张无忌自知眼下机遇却是费了大劲才得来,只怕转瞬即逝,心急如焚道:“义父,孩儿得罪了!”右手五指连闪,点了谢逊数处穴道,令他暂时动弹不得。正言间,少林三僧长索已与周芷若长鞭纠结,可三只手掌却同时向张无忌拍到,齐喝:“留下人来!”张无忌见三僧掌力将四面八方都笼盖住了,手掌未到,掌风已是森然逼人,只得将谢逊放在地下,出掌抵住。眼下周芷若正自应付三条黑索,无暇分.身,他心念一动,只好叫道:“赵……赵公子,快将义父抱了出去!”
赵敏闻言微微一怔,她目下是离阵最近的,紧急时刻不及再唤旁人赶来,自己倒成了解救谢逊的不二人选。她想了想,还是道:“就来。”言罢动足入了阵。周芷若将白蟒鞭摇晃成圈,运内力与三僧对抗,使三僧无一能抽身阻拦。
赵敏跃进圈子,到了谢逊身畔。谢逊却喝道:“呸,你是那周芷若一伙,只怕也不像什么好人,我不要你救。”赵敏闻言自不乐意,柳眉倒竖,叱道:“姓谢的,我好意来救你,你还恶言相向!”谢逊冷哼一声,道:“周芷若比那妖女赵敏还来得狠毒,荒岛之上,便是她……”话音未落,便见赵敏手臂一晃,瞬间口不能言,给点了哑穴。
赵敏身形迅疾,眼底冰冷,凝向谢逊道:“谢老爷子,你如今命悬我手,倘若嘴里没胡说八道,那倒也罢,可如你再不识好歹,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说着举起右手,五指成爪,便罩在谢逊天灵盖上,问:“如何?你选哪一样?”
张无忌乍见又急又惊,以为赵敏当场就要下了杀手,却不知她为何如此,口中慌道:“不可!”他这一喊,心中情绪冲出,气血翻涌,当即呕出一大口血。少林三僧见他心神尽乱,不愿趁人之危,当即收了几分掌力,可双方仍是胶着。
周芷若心知赵敏这样做,根本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峨嵋派声名,但思及枉死的殷离,自觉横造杀孽,心中实不会痛快,反而煎熬甚甚,亦不愿赵敏为自己这般,便也道:“不必!”
作者有话说: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