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何事秋
第145章何事秋
少室山附近的镇甸上人烟稠密,不知是否因着近端阳聚会的缘故,赵敏走在道上,所见都是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她也不敢在这些人跟前多加露面,唯恐撞见六大门派中认得她的,当下只低了头,步履匆匆而行。
她此番出来买布,也是为探查一番自家哥哥的动静,赵敏对王保保知之甚深,料定他便派人追踪自己,也不会大张旗鼓,此地又有武林中人来往频繁,他更不会命阿大等人露面,多是遣暗探密查,那些密探瞧来与平民百姓无异,又在这鱼龙混杂的市井之中,更难分辨。
故以赵敏当下只闷头走,并不与人多话,暗中留意左右,看是否有鬼祟可疑之人,如此左拐右绕,终于来到一家布庄。
小厮立在门边迎客入内,看她打扮并不似什么大买家,也就不甚热切,打了个招呼,即由她自去柜台看买。
赵敏如今离家,身上带的盘缠虽多,但料想若买了什么绸缎锦衣回去,定然惹来杜氏夫妇起疑不说,只怕捧着绫罗走在集市,就已被王保保的暗探一眼盯上。故以左挑右捡,又是为着心上之人缝衣,总不好随意,不是嫌那布料粗糙,便是太过华贵。
她选了一阵,没甚可意的,又想起易三娘说此处乃此地最大的布庄,不好另去别处,只得叫那小厮道:“你家有没更好一些的料子,不要粗布,绫罗又太显眼……”
店里的小厮看她着农家衣裳,一副穷样,还挑三拣四了半晌,心里老大不乐意,赵敏叫了半天,才懒洋洋地拿了新料子过来。
赵敏为求隐瞒身份,虽然气恼,也不想与他发作,强自忍下,这时忽听一人在旁道:“你这小店伴好没眼力见,只道人家姑娘穷,不配取你店里的好缎子看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锦缎来,还不合姑娘的眼呢。”
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满脸络腮胡须,身上穿着布衣短打,也不似富贵人家模样。店伴见又来一个这样穷人,还口出狂言,冷冷的道:“是么?不知二位客官、姑娘大爷,究竟要什么好料子?但凡说得出,咱们总是取来,就只怕取了没人回钞。”
那汉子话不多说,摸出二十两重的纹银扣在柜台上,向小厮道:“先取两匹青垂云纹锦来。”
小厮见跟前沉甸甸的银子,不由瞪圆了眼睛,心想这青垂云纹锦是店里最好的青缎,不料这汉子看似其貌不扬,出手竟如此阔绰,却是为个村女打抱不平,不由又惊又奇,一时呆了。
赵敏见状脸上微微一变,不等小厮跑腿儿去,抢先说道:“这位客人是在说笑?小女子这一身粗布麻衣,像是买得起上好青缎的么?”
那汉子抿着嘴唇,似笑非笑,说道:“小人说令这店伴取青垂云纹锦来,那是见他店不算大,再好的料子只怕也拿不出。其实姑娘此生穿过的绫罗锦缎,比这缎子店里更好得去了,左右是这小厮有眼不识泰山。”
赵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二话不说,搁下绸布,就要夺路而出,那汉子脚下更快,抢先将她拦在门口,说道:“姑娘休去!小人也是奉命来寻!”
赵敏听罢更无怀疑,知晓定是家中派人来寻,眼下再仔细打量此人,脸色沉沉,已认出他来,说道:“赵一伤,我哥哥何时落魄如此,要你们神箭八雄也扮作平民来做探子了?他手底下竟无人了么?”
赵一伤这化装本算得精妙,赵敏头一眼也并未认出,不过他从前多跟随在赵敏左右做事,仔细分辨也能识出,当下见被她识破,也不奇怪,索性扯去脸上粘的假须,抱拳道:“还是姑娘智多胆大,不以男装行走,瞒得家里小爷好苦,正是将手下探子尽数派了出来,好容易查到姑娘的行迹,却在少室山左近断了消息,便又命我兄弟八人暗中在镇子里探访,小人在此已候三日,总算不负重托,见着了姑娘。”他见说话间赵敏的颜色越发不好,说到最后,忙陪笑上来万福,躬身迎道:“姑娘下降,不曾远接,望恕仓促之罪。”
赵敏冷笑道:“哥哥如此劳师动众,这是要我天涯海角也难逃啊。不过如今我功力已复,莫说只你一个,便是你兄弟八人齐聚,想强带我去,也怕不易!”话音未落,呼的一掌拍出,击向赵一伤肩头。
赵一伤拦在跟前,毫不惧退,却不敢与她动手,只顾回避,却是身法移动,缠住了赵敏。那小厮见这二人说了些听不懂的古怪对话,竟动起手来,暗呼求饶,忙奔去叫掌柜来,那掌柜怎料两人皆是江湖中人,寻常铺面哪里敢惹,当下只能认栽,并小厮早避之不及。
赵敏此时所习乃是纯正的九阴真经,武功自不可同日而语,未出二十招开外,伸手一抚,便闭了他的大椎穴,赵一伤周身酸痛难当,跌在地上,见赵敏倩影灵动,就要出门,心想若再任她离去,实不知又要费多少心力去寻,顾不得身处之所,大声叫道:“王爷宿疾沉疴,郡主忍心离去、置之不理么?”
赵敏嚯的一怔,顿住脚步,回过身去,脸上神色已变,问道:“你说我爹爹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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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周芷若替易三娘往少林寺去做苦力,来去几日,却无甚古怪之处,也从未听和尚们谈论谢逊之事。不过她白日里送货品,倒是将少林寺后山的去路摸了个透。
这天同易三娘又送了一趟货归来,周芷若便拉了赵敏的手,道:“婆婆,您在这坐下歇会儿,我同我妹妹给你们做饭去。”易三娘连日来利用她前去摸路子,也不疑有他,恰好此时也要回房与杜百当商议少林寺中之事,便笑道:“去罢去罢,合着老婆子今晚有口福。”
周芷若牵着赵敏到院外一处僻静地,一面打水捡柴,一面低声道:“连去这些日子,少林寺都防范极严,我真成卖布的农女了。”
赵敏凑在她耳边道:“你可别说,堂堂的周大掌门,整日里挑担爬山路,还不能显露武功,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确是好生狼狈。”
周芷若这几日做尽粗使,又碍于伪装,虽说她自幼于峨嵋长大,如今更是一身武艺,做这些杂活自也不在话下,可总归疏于歇养,整个人疲累了不少。眼下听得赵敏嗔恼的语声,周芷若便笑着去执她柔荑,拉在心口紧紧贴着,叹了口气,故作伤心道:“我连日辛苦卖力的挑担,本想着跟婆婆讨几匹花布来,给我家妹妹做新衣穿,可眼下你却是嫌我了,这该如何是好?”
赵敏嗔道:“谁要你买,我自己难道不会做衣裳么?”想起偷偷在为她缝衣,一颗心甜丝丝地,抽出被攥着的手,替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眸光爱怜,道:“金毛狮王的消息,确是不易探到。”
周芷若道:“少林寺中藏龙卧虎,不宜轻举妄动,那里进出的僧人嘴又紧得厉害,竟是半点风声也不露。”赵敏柳眉微颦,道:“眼见都七八日了,依我说,便回来罢。总归峨嵋派是要去屠狮大会的,届时谢逊的下落自然水落石出。”
周芷若擡手轻抚着赵敏的唇瓣,微笑道:“再给我几日,便可探到寺中夜里巡守的时辰,届时我趁天黑潜入,那就便利得多。”赵敏眉上垂敛了,嘴唇动了动,默然不语。片刻,叹息一声,道:“嗯,你是心里有数的人,我只是心疼周姐姐。”
周芷若道:“我如此卖力,也不是在意谢逊的下落,却更担心成昆那恶贼,他总藏在暗处动作,倒叫咱们不好防备,谢逊又猜知了荒岛之事的真凶,倘若成昆也设法得知……”
赵敏闻言一怔,接口道:“是,金毛狮王得知真相,心中定然怨骂,倘若成昆以此为柄,那这屠狮大会,峨嵋派可糟了。”她说到这里,将眸一擡,里间幽深许许,蕴着一片黎黑,幽幽的说:“看来,咱们是非抢得谢逊不可了。”
周芷若道:“你打算做什么?”赵敏凝着她望了一阵,道:“屠狮英雄会,天下群豪皆为谢逊而来,若得了他,峨嵋派扬名立万,又有何难?怪只怪他晓得了不该知的事,也莫需怨我心狠手辣了。”
“你打算……”周芷若有些微惊,顿了顿,又偏头瞧着远处山色,淡淡道:“不错,我目下处心积虑,都是为早日完成师父遗命、光耀峨嵋,从此,便再不理会这江湖世事,与你携手归隐。虽说谢大侠即便吐露实情,也是空口无凭,未必可毁尽一切,但你想斩草除根,也是为全万一之策。只是……谢逊到底是张无忌的义父,张公子多次助我抵御玄冥寒毒,总也算是我欠了他的。敏敏,我始终犹豫……”
“周姐姐,你自认欠了张无忌的,这才处处掣肘。当初在荒岛之上,如若是我最后得手,哪里还会容得张无忌一行人活命?更不必有此时烦难。”赵敏叹然一声,道:“不过……我会助你,我又不曾亏负张教主什么,倒没这样多顾虑。”
周芷若抿着薄唇,默了一阵,眉目低敛着道:“敏敏,你待我之心,我又何尝不晓得?只是……自打我一念魔起,错杀蛛儿之后,无不时时饱尝愧悔煎熬,每每见了她的鬼魂,便教我夤夜难安,这算是报应了,往后……我实在不愿再多造杀孽。”
赵敏也心知她的忧惶,揽过那柔软的身子,温声道:“我都晓得的。芷若,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妄造杀孽。”说着顿了顿,望着她脸,又续道:“可倘若情势所迫,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会不理睬我么?”
周芷若笑了笑,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佯作板起脸道:“你做下什么错事,还不从实招来?”
赵敏伸手摸了摸她脸颊,道:“现下自然是不曾,但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万一我手段下处,坏你大义,你怪罪于我,或是我行事不讨你喜欢,你也对我决不变心么?”
周芷若听她问得郑重,收起玩笑神色,说道:“敏敏,我对你决不变心,就算你做错了什么,那也定是因着爱我之故,我怎会变心?”
赵敏美目盈盈,凝着她双眸,点头道:“好。”
周芷若向后看了看,道:“不能多谈了,今日便先如此,若易三娘生疑倒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不同的走向了,却没有人评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