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心似铁
第109章心似铁
眼前一团漆黑,二人身子不住下堕,但听得啪的一响,头顶翻板已然合上。这一跌下,直有四五丈深,顶上遮盖竟是一块巨大的铁板,被机括扣得牢牢的。
黄衫女子不急不慌,擡臂去摸周身铁壁,触手坚硬冰凉,才知这陷井是纯钢所铸,打磨得滑不留手,连细缝也没一条,不由道:“不愧是绍敏郡主,这囚牢当真虬蝇也难脱身。”
“杨姑娘晓得便好。”赵敏微微一笑,道:“上边给八根粗钢条扣住了,你人在下面,力气再大也推不得开。不过,倘若杨姑娘今次不再跟我讨要兵书,想出这牢笼么,倒也容易。”
黄衫女子淡淡一笑,也不理她,在陷井四壁摸索一阵,只觉这钢墙冷冰冰的十分光滑,坚硬异常。她想了片刻,循着赵敏适才说话之声,上前两步,抓住了其手腕。
赵敏本是想着她武艺高强,动起手来,王府中的高手也未必可敌,故以触动机括,待囚住这一等一的敌手。要知赵敏与黄衫女子亦友亦敌,一直斗智斗力,早有擒其之心,怎奈这姓杨的女子向来行踪神出,左右又有数名高手婢女相护,硬要捉拿,可谓难上加难,今日黄衫女子独个人送上门来,岂非正是天赐良机?哪知黄衫女子灵变之极,最后一刻里竟将自己也拉了下来,眼下实怕她以武功逼迫,自己受苦,惊道:“做什么?”
黄衫女唇角似笑非笑,道:“赵姑娘狯狡多智,这陷阱中必有出路,就怕眨眼之间,你独自个儿偷出身去,那我可遭了。”
“杨姑娘也有害怕的时候么?”方才交手,赵敏更是觉出她武艺深不见底,不过听她如此说话,倒也定了几分心,脱出她手腕,退后两步,道:“只是你便擒住我,也无大用。这陷阱本就是用以捕捉敌人的,哪里有你说的什么出路?难道故意在里面留下开启的机括,好让敌人脱身么?”
黄衫女子道:“嗯,这话听起来好像不错。不过既是并无出路,那么有人落入陷阱,外面岂能不知?这半晌都不见你的手下来问,只怕郡主娘娘之言有待思量。”
赵敏心想:好个心细聪明的姑娘。口中仍道:“我的手下人都派出去啦,你刚才见到水阁中另有旁人没有?你不必急,待会他们寻我不见,自会放咱们出去。最担心的是,我手下人若以为我连夜出庄去了,那就糟糕。”
这钢牢方圆不过数尺,两人走远也只能相距一步,黄衫女子闻到她身上的少女气息,犹如畅怀花香,不禁心神一荡,道:“你也陪我陷身在这里,我急什么,待多久我都乐意奉陪。”
这时两人相距极近,赵敏只觉她呼吸咫尺,吐气如兰,轻轻拍薄在颊,不由将头仰起,和她脸孔离开得远些,道:“杨姑娘,我不甚清楚你的来历,却也清楚晓得,你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只是你欲从此处脱身,却是非我不可,只怕今次,你是拿不回武穆遗书啦。”
哪知黄衫女子依旧淡然,不紧不慢道:“今次拿不回便下次,我与你总归时日良多。只不过郡主娘娘恐怕要比我难耐些。毕竟我多待一会儿不要紧,可是三月十五也快到了,从大都赶去濠州也需时日,算来并不从容。你与我在此多耗一刻,只怕到时候,周掌门与别人都过了洞房花烛夜了,那还能挽回吗?”
赵敏被这话一激,脸色不由一变,当真是无言可驳,毕竟一想到周芷若和自己一夜情分,再要与别人去结夫妻恩爱,心中便不禁一阵气苦,又想从来都只得自己戏耍别人,何曾给人激过如此闷头气,索性将头转了过去,向着墙壁,道:“哼,你无需激我,她是为心中之计嫁人,也未必想要我去找她。”
黄衫女子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忽然伸臂搭在她肩头,叹道:“唉,你分明自己心中不痛快,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赵敏闻言,浑身霎时僵住,背脊微微颤了一下,仍是未回过头来,但心中早是一片惶然,喃喃说道:“我自欺欺人?”接二连三被这黄衫女子戳中心事,不禁羞赧,转过身来,将她手臂拂去,脸上神色已变得恼气,喝道:“你凭什么臆断我的心思?”
黄衫女子笑道:“你恼羞成怒,岂非正是被我说中了么?——你实在喜欢周掌门,听说她要成亲,连兵书也读不进去啦。”
赵敏气得脸庞涨红,道:“休得胡言乱语!”横出一掌,向她脖颈挥去,黄衫女子侧首一躲,同时一手穿出,待去点她腰上穴道,赵敏纤腰微拧,虽是避开了要害,但黄衫女子变招迅疾,化指为爪,预备捏她腰穴。幸而赵敏轻功甚佳,当即足下一点,平平将身子滑移一寸,黄衫女子的手指只勾到她衣襟上的系带,这么一用力下,倒将赵敏衣带解了开来。
其实这地牢中黑暗一片,本是看不清对方哪里是哪里,但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过招之际又可听风辨位,二人动起手来,本也不难。
饶是如此,赵敏衣裳给解,还是不由一声惊呼,忙将衣带拉过系好,同时听得咣当一道脆响。黄衫女子无意轻薄于她,也吓了一跳,又听到这声脆响,偏头去看,黑暗之中,隐隐约约见随着适才赵敏衣带一飘掉出来一块物什。她心下好奇,忍不住俯身去摸,触手摸来,只觉那东西原是一个小木雕。
赵敏先也觉出,想去拾捡,却不抵她身法更快,这下心中一急,脱口道:“还我!”原来这木雕正是周芷若在荒岛之上,细心刻的赵公子模样。她眼见被人拿到自己和情人的信物,一时情急失态,又想这杨姑娘聪明绝顶,定能从自己语声中得知此物非比寻常,届时少不得又要来好生一番取笑,一时间又羞又恼,伸手又去抢夺。
黄衫女子轻轻巧巧便避了开去,笑道:“还说你不在意,眼下又这般着紧。——对啦,你不放我出去,我便将这块木头捏断,看你怎样?”
赵敏一听这还了得?也不顾思量她这话是真是假,又听她当真手里用劲,正捏得那个小木人吱吱作响,只怕眨眼之间,这木头怎抵受得住她武功掌力?当即扑身过去,一掌推出。
可黄衫女子却只是想逗她一逗,并未真正用狠力,岂知被她这么一扑,反倒脱了手去,当的一声,木头砸在铜墙铁壁之上,跌落在地,竟有两声,像是当真摔碎了一块下来。
这一时间,二人皆是呆了,黄衫女子更是暗叫不妙,心中好生歉仄,说道:“赵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并非有意。”地牢寂寂,她的声音轻飘,问道:“这是她……是她给你的么?”
赵敏不答,手摸索着捧起那两块木头,只觉一大一小,忍不住眼中莹然,呢喃道:“芷若……”
黄衫女子神色不见了一贯的清冷,眼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好生怜惜,又是感叹:“想来世人口中奇变百出,落落凛然的绍敏郡主,却也是这般至情至性之人,只不过往日里……我无缘得见罢了。”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赵姑娘,我……我真正很过意不去。”
赵敏摇摇头,也不说话,亦无怪她之意,忽然之间,咦的一声,道:“这……这木头……”语声之中又惊又奇。
黄衫女子也心中一动,问道:“怎么?”
赵敏道:“此处太暗了,我瞧不清。”说着站起身来,将木块抱在怀中,去摩挲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那正是开启翻板的机关所在。
黄衫女子眸子里漆黑一片,动了动唇,道:“不必费劲,你过来。”这声冷冷中似有温柔,在这黝黑深邃的地牢中,直听得赵敏一怔,道:“做……做什么?”话未说毕,只觉腰身一紧,却是给人牢牢抱住了。
“你……”赵敏愣神间,却听黄衫女冽然一笑,说道:“莫说这小小牢笼,便是千山层云,邱峰万仞,我俯仰之间,自也去得。”言罢揽着赵敏,使一招游墙功,一路游上。
这一招当真了得,需知这陷阱是纯钢所铸,打磨得滑不留手,连细缝也没一条,她抱着一个人,居然还游得上去。待到离那陷井之口尚有丈余,黄衫女子右足在钢壁上一点,袍袖一拂,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压了八根钢条的翻板竟给她内力生生震开,但见黄影一跃,冲天窜出。赵敏只觉眼前光芒一闪,二人已稳当落回水阁,此时月光正浓,满天皎皎。
她愣了愣神,还不及夸赞黄衫女子的武功,又忙着将那两块木头从怀里拿出来,搁在桌上。月色之下,但见摔碎那块小小的木头,竟是圆形的一小块,黄衫女子也见到,奇道:“摔碎的一块,怎会如此形状规矩?”
赵敏翻看那木人周身,却见木人的衣襟口鼻,无一缺失,将木人倒过来,见木人底座上空了一块,正是那圆圆的一小片,里间竟是中空,可藏物什。
“原来这小木人身上还另有乾坤,难怪你适才伸手摸到这圆形小木,才在陷阱中那样惊奇。”黄衫女子道:“周掌门给你留了什么?”
赵敏看其中塞有白绢,抽了出来,收过一瞥,见白绢中卷着物什,打开看是一封信件,被紧紧卷曲成细长条状,不甚平整,仍可见封皮上写着:“面陈赵姑娘亲启”,另一行写着四个小字:“峨嵋若书。”
赵敏一见那信,登时满脸怔忪,颤抖着手启了,一瞥之下,脸色不由大变。但见里间层叠几页,密麻写了齐整的蝇头小楷,头一行四个大字,瞧得她心头一凛———‘九阴真经’
顺目及下,一页页看将过去,从心法身法,到轻功招式,无一不全,默写这偌多字句,显也是颇损心劳神的。她心中突突直跳,想周芷若将所习的高深武功‘九阴真经’默写以赠,可彼时自己又做了什么!——不过是眼睁睁看其饮下迷药之酒,再拿走了她身上的武穆遗书!
赵敏柳眉颦着,翻到最后,却是一纸手书。她瞧到这里,胸腔实在气滞难受,颤颤坐到一旁的石阶上,手忙脚乱将那薄纸敛在怀中,又抖着手举了那书信看。只见眼前簪花小楷,清雅秀丽,见字如人——
敏敏:
自西域重逢而来,几载生死,殷殷心中,似真似幻,分不出假戏真情。惊醒梦中,已动之切切,难脱于彀。奈又牵于旧事、怨憎冗长,倘忘却之,实不可谅己,爱仇交织,屡不知何决。悟已往之,似烟云掠眼,劫也,缘也。人生大梦长寝,莫知悕出,死生怨恨何如?重责大义又何如?只一抔黄土。但心中,可长留卿卿之貌,附骨入髓,与共来世。今生贪痴是苦,求不得亦苦,命数如斯,无可避矣。宁尝尽无妄祸己之害、诅誓报应之灾,一世身煎心罚,死后堕修罗鬼道,纵不可长相厮守,至遗恨人寰,但此气如兰长不改,此心如兰终不移。他朝下世再逢,卿看江山几许?总不够并辔飞花逐月,来生何愿?唯愿君心似我,日居月诸,岁岁千秋。
若笔
作者有话说:
战狼仿佛有所感应,老婆衣带一松就纵出来‘显灵’
杨姐姐:经导为什么这场戏是在黑漆漆的地牢?
经导:因为不拉灯不给过审。
杨姐姐冷笑:呵。
掌门:你们别忘了我的信才是重点,我太难了……
郡主:芷若你别说了,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