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
滚烫
迷宫帷幔撤走后,眼前变成项鸣最为熟悉的场景——左手边挂有一幅迎客松风景画,正前方是木桌,上面的镇纸压着幅没画完的人像图;右手边上是格子柜,正中挖了个拱圆形的小窗,平台从里凸出来,放着个眉歪眼斜嘴凸的泥塑小人。此前,项鸣虽知道这是书房,却不知是谁的地。此刻见江烛雪被苏酉己压在身下,又见江烛雪手中握着毛笔,才知这是他的地。
当事人一旦被合欢就带进内部狂欢世界,其脑海中关于欢愉的那部分记忆便会被吸取。先前说过,项鸣曾进来过,但他当时没有看见江烛雪,更别提苏酉己。这当口见苏酉己把头埋进江烛雪的锁骨间咬他的场景,不免怔愣住。
难道他们两个已经……
——不可能。
项鸣从心底升起不忿之情,苏酉己什么样的德性,他比谁都清楚。他能下死手害江烛雪,不可能对他升起一丝一毫的感情。若说他们真的做过,也不是没可能;可江烛雪是修行之人,本就是不着相的性子,早看淡一切,别说感情了,□□也没有。不过,如果苏酉己喜欢江烛雪却又将他害死,也像苏酉己会做的事——此人恩将仇报、睚眦必报,他亲眼见过。不管怎样,要项鸣承认他们之间有过一段,他是一百个绝对不可能。
他想了堆有的没的,没注意俞希闻的视线在他和江烛雪之间来回逡巡。
此刻,江烛雪被苏酉己咬住耳根,不知苏酉己与他私语了些什么,他推开苏酉己,抢过画了一半的属于项鸣的人像图,仔细卷起来。他的衣襟被苏酉己弄乱,白皙的皮肤下透着暧昧的吻痕,苏酉己背对俞希闻盯他半响,上前替他把衣襟整理好,说:“师尊,你还没告诉我,你画的是谁?”
江烛雪往后退一步,说:“项鸣。”
“项鸣是谁,”苏酉己往前两步,揽住他的腰,“你为什么要画他?”
江烛雪虽年长苏酉己十几岁,但骨架小,身子骨没有苏酉己强壮,苏酉己又高他不止一个个头,因此这一抱被压得实在,动手推推不动。江烛雪只好蹙眉道:“我说过什么没有?苏酉己,我是你师尊,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何况……”
“何况什么,”苏酉己笑了笑,拨了拨江烛雪别在发间的莲蓬缠竹节簪,“何况我再怎么亲近你,你也是不会着相的?师尊,你真会伤我的心。你修行二十余年,难道算不出我是你的劫难吗?你能渡过这届情关?若你真的不着相,那当初你就不该出现在马粪厂里,你比谁都清楚,我就在那儿。”
“你误会了。哪怕对方不是你,我也会出手相救。”江烛雪抻臂挡住苏酉己往前的胸膛,说:“我让你看《道德经》,你看到哪里了?有哪里看不懂的,要和我说。”
“当然有不懂的,但师尊能坦白告诉我?”苏酉己把手滑进江烛雪的衣裳,仗着身高差将江烛雪牢牢罩住,迫使江烛雪后退,被压在格子柜前动弹不得。苏酉己拽出江烛雪手里的画,摊开,说:“师尊喜欢项鸣吗?”
俞希闻屏住呼吸。虽然还是听不清海霸主的名字,但他知道苏酉己就是在说海霸主。
“不喜欢,”在俞希闻的注视下,江烛雪毫不犹豫地回道。“好了,不要闹了。把东西给我。”江烛雪抓住苏酉己的手腕,却反被苏酉己牢牢钳住,放在嘴边咬了两口。这一咬看似重,却亲昵得很,其实一点也不痛,惹得江烛雪五指缩回掌心,一言不发。苏酉己咬了两口不尽兴,又吻了吻江烛雪的手腕,说:“不喜欢还画他?师尊,你才是这世上最不诚实的人。”
话落,他放开江烛雪,下一秒嘶——!!他竟当面把画撕成碎纸!碎纸被随意抛在空中,江烛雪一个你字才刚说出口,就被苏酉己压在格子柜上,手探进衣裳抚摸背脊。江烛雪不愧是修行之人,神色依旧,不见变化。只见他叹了口气,抓住苏酉己乱动的手,说:“你啊你,下次不可以这样。我画项鸣是受他之托,且我并非只画他一人,还画了当今挽词师俞希闻,项鸣想要把这两幅画送给俞希闻——你不是知道的吗?他对俞希闻一见钟情。我在书房熬了半宿,你说撕就撕……诶你再这样,我就罚你进后山苦修。”
苏酉己愣了愣。江烛雪轻轻推开他,蹲下,把地上的纸屑捡起来,“行了,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有——”苏酉己抓起格子柜上的泥塑小人,“师尊真的不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要把我做的小人放在书房里?”
俞希闻正看得出神,就听项鸣冷哼一声,骂道:“难怪丑成这样,原来是你这狗东西做的!猪狗不如的蠢东西!还喜欢你?放你妈的狗屁!”
“……”俞希闻这才仔细看向那泥塑小人,眉歪眼斜嘴凸,的确是丑得不能再丑。
江烛雪也说:“你做得太丑了,我拿来是想替你改一改。”
苏酉己小心翼翼地把泥塑小人搁回平台,附耳对他说:“别改了,不如师尊再教教我怎么做,我再做一个。”
“好,”江烛雪说,“太晚了,你回去吧。明天教你。”
“不——”苏酉己托着江烛雪的腋下把人抱在怀中,再次压在桌案上。他吻江烛雪的眉眼,咬他的喉结。江烛雪伸手推他,被他压住双手高举过顶,衣襟被剥开,苏酉己的吻落在江烛雪的嘴角上,细微的呻/吟声从江烛雪的喉间溢出——
“放你妈的狗屁!”项鸣终于没忍住,擡手一扬,整块大如蒙古包玻璃收纳盒般的石头抛向这场景,轰隆一声巨响,幻象从中间开裂,碎成光点消散。眼前一切消失殆尽。果然是假的!项鸣气得火冒三丈,枉他还存有心思,以为这是江烛雪给他留下的讯息,结果看了这么一出恶心戏!!边想,边无意识抱着俞希闻,想到苏酉己那张嘴脸就忍不住开骂。
俞希闻被他的气息笼住,觉得舒心,又往前靠了靠。想到刚才江烛雪说的“且我并非只画他一人,还画了当今挽词师俞希闻”,突然想起之前赛也曾说过的——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就是我祖父所说的那位挽词师。
挽词师——
他是挽词师……?
俞希闻有些懵圈。在他有限的记忆中,从没有把自己和挽词师画上等号。他究竟还忘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失忆?海霸主究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不!他的思绪到这里顿住——江烛雪画了海霸主,而那副画上的人像面容与此刻海霸主的皮相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俞希闻被一股名为狂喜的情绪淹没,它从胸膛往下冲,像是想要冲击到丹田处——原来,原来,原来海霸主长这个模样。他摊开手掌心,贴住项鸣的下巴,随后用指腹摸那微微冒出的胡茬。
项鸣低头:“怎么了?”
俞希闻一语不发地抱住他的脖子。
项鸣哪里知道他心中已经掀起波澜壮阔的海景?被他忽然紧紧搂住,一时呼吸窒住。天知道,他后背在一瞬间濡湿了!那股情/欲从丹田处往上冲,累得他脖颈像是被勒住般难受,想要发作。他拍拍俞希闻的后背,说:“怎么了?你……先放开我,我……”
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因为被俞希闻的吻堵住了。
项鸣如被五雷轰顶,直到唇瓣被俞希闻的舌头撬开,他才稍微回过神来。俞希闻依然一语不发,只是水啵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项鸣却不敢回以热吻,只蜻蜓点水般在他嘴角处落个轻轻的吻。但俞希闻却不要这样,他视线下移,盯着项鸣的下唇,又咬了一口。
眼圈一红,项鸣再忍不了,粗鲁地把俞希闻推开,逃也似的召唤出无数个石头小人。但情况似乎更糟了——它们一落在床上就欢欢喜喜地、争先恐后地扑向俞希闻,把俞希闻压在床上,挨个儿亲俞希闻的嘴,誓要亲密接触。俞希闻神志不清地唔唔几声,一时乱花迷人眼,好不热闹。而其他找不到空隙扑上去的,就去捡铺在床上的红玫瑰和坚果。捡完塞进挂在肚子上的小挎包,塞得鼓囊囊的,然后接着朝俞希闻扑过去。
一层叠一层。俞希闻从最初的唔唔声、笑哈哈声,到后面禁不住呻/吟起来。项鸣呼吸沉浊,好片刻才道:“乱套了!谁让你们碰他的!我是让你们去撕迷宫帷幔!”骂过这段才把石头小人们都收回来,俞希闻瞥他一眼,他已满身黏汗。
俞希闻躺在被褥间,嘴角还夹着片红玫瑰的花瓣。他呼了几口气,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然问:“海霸主,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项鸣愣了一下,随后道:“是。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啊,”俞希闻微微一笑,把那片红玫瑰花瓣舔进嘴里,咀嚼两下,“有多喜欢?喜欢多久了?”
“你……”项鸣喉头滚动,张张嘴巴,因为太激动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该死!言语果然是最无用的表达工具!!有多喜欢?怎么说得出口……这种程度的,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项鸣在这种思绪中盘桓不定,好片刻了,还是束手无策,但俞希闻问他,不能不答,也许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只好有些笨拙地答道: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
一些与不可置信有关的思绪接连从他的脑海中蹦出。帷幔外的一豆烛光一抖再抖,什么都藏不住——本来就藏不住——根本就藏不住。哪里需要藏呢?那些石头小人的行为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最想要的欲望。
他想要他——俞希闻肯定。他往前两步,滚烫的手抓住项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