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决心出走的水煦③

童山河不敢轻易回答这种问题，给别人当“人生导师”是很难的，尤其是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还是一名未成年少年。

她想了很久，“你出逃的勇气是对的，你的想法是对的，你之所以迷茫，是因为你没有选择‘从众’的人生，没有案例可以给你参考。

水煦，你姥姥和妈妈之所以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是基于她们的成长环境、人生经历，以及社会规训，在这些因素的共同加持下，她们做出了她们的选择。

从现实结果来说，她们过得并不好，并且将这种影响传递给你，使你承受痛苦和挣扎。

我想，你之所以想要离开连宁村，也是想要寻求改变，想要真正解决这件事情的，对吗？”

水煦点点头，双脚已经在泥地上抠出一个坑来了。

“我们太穷了，整个村子都很穷。在外面打工的人回来说，城里很好赚钱，只要肯吃苦，在哪儿都能赚到钱。

我很能吃苦，力气也很大，所以我想出去赚钱。

如果我能赚很多钱，妈妈也会让我继续读书，她们也不会逼我嫁人，我也能继续上学，这好像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了。

扔我姥姥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不对，所以我很纠结，但是......那要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有力量的孩子，童山河想，我要帮帮她。

“水煦，你相信姐姐和计主任吗？我们会找出一个很好的办法，让你有书读，有钱赚。

我想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之所以来到连宁村，就是因为我想创办一所女校，让女孩子们免费读书。

你担心的问题会由我、计主任和未来的你一起解决。”

水煦的眼睛越来越亮，她不可置信地问童山河，“真的吗？真的都免费吗？”

“真的，都免费。”童山河笑了一下，“姐姐很有钱，可以让你和她们一起读书。”

“那你会不会很累？”水煦不好意思地看了童山河一眼，“她们说赚钱很难的。”

“不累的水煦，这是我们身为大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应该做的。”童山河没忍住，摸了摸水煦的头：

“水煦，你真的很厉害，你做到了很多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宁要痛苦与未知，不要麻木与顺从。

水煦的声音很轻，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似乎是要系一个死扣，“真的吗？”

“真的，姐姐没有骗你。”

“那为什么妈妈不让我去读书？为什么妈妈会带弟弟进城打工？”

童山河又不敢回答了，她要如何告诉面前的女孩儿：因为你妈妈轻女重男。

“我知道，因为我是女孩，对吗？”水煦低下头，眼泪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村里人都这样，一定要生男孩儿，然后说整个家以后都只能指望男孩了，这是全家的希望。

我妈妈说之所以她生弟弟下来是为了给我撑腰的，为了让我以后不受人欺负，能够有个依靠。

我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不也是我妈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童山河赶紧给水煦擦眼泪，又将她搂在怀里，“水煦别哭别哭，姐姐在呢。

水煦，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不是所有母父都会爱自己的孩子的，我知道这很残酷，也很不近人情。

但是事实如此，有很多人并不是合格的母父，对女孩来说尤其是。

可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她们的错，你无须自责难过，因为你的价值不由她们决定。

未经你的允许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不尽心尽力培养你长大的她们，不值得你真切的喜欢。”

母爱，父爱，亲人之爱，就是一场巨大的、由全人类共同维护的骗局和绑架。

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好的妈妈，但追寻其本质：成为母亲的她们，真的是自愿的吗？

家庭的压力，社会的潜移默化，有哪一点不是以男人为先？他们只会思考男人的利益，那女人的呢？

女人不想成为母亲的愿望和思想是不被采纳的，不被允许的。

有谁聆听过后悔生育的女性的心声？他们不允许这样的声音出现，并且要求世界上所有的女性都是“热爱小孩的”，“渴望成为母亲的”。

他们为世界上的所有女性规划出一条道路——

求学，你甚至不用读很多书，就算你读书，那也只是为了和“高层次”男人有话可聊；

工作，你不需要赚很多钱，你只需要稳定且有大量的时间照顾家庭，你有很多钱有什么用呢？还会让男人觉得你太强势。

婚育，你是一定要做的，因为这是你应该做的，你不需要追求梦想，探讨人生价值，因为在你完成婚育的那一刻，你的价值已然实现。

这是多么“幸福”的人生啊。

这是多么残忍、多么没有人性的绑架。

痛经？没关系，生了孩子就好了。讨厌小孩哭？没关系，你会习惯的，这可是你自己的宝宝啊。

有后遗症？没关系，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你矫情？真的很后悔生小孩？天呐，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是多么神圣且雌大！

产后后遗症多达一百项，2020年统计全球范围内每一到两分钟就会有一名女性因为生产死掉。

历史及父权制使得女性没有选择，她们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逼生下了孩子，还要去爱一个摧毁了她的人生的孩子。

在父权制度下，人不是因为“自我”而生育的，人是因为“必须要完成人生历程，所以一切自然的发生了”。

有人因为怀胎十月的辛苦和繁重的沉没成本，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的教育迅速爱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