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六叔

后来她才问清楚，当天西岳派登门拜访做客，余渊见到这剑派人士仙风道骨，风度翩翩，心仪不已，便跪求爹爹要跟人家学道，他爹倒是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跟西岳派打了招呼后，西岳派当时并未应允，只是说和师父禀报一声。三天后，西岳派果然派人来查看了余渊的根骨，又问了他的生辰八字等等信息，余渊的爹爹和家主余万才请示后，老爷子虽然也心疼孙子，但听说西岳派肯开门收徒也是欣喜异常，包了些大礼送给上门的西岳弟子转交掌门，那弟子见礼品丰厚，便笑吟吟地带着余渊上山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余清浅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二哥好好告别。当她后知后觉地跑到大街上，只见一行人已经走到街口十二脚牌楼处，余渊回头看见清浅妹妹，大声喊道：“浅浅～～谢谢你～～！我一定会有出息的，十年后，我就会回来看你！”

余清浅生性不喜欢大声喊叫。她多想告诉二哥，其实我才想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说话，谢谢你找我帮忙打架，谢谢你跟我同病相怜，才让我没那么孤独，谢谢.

没有二哥的日子，她更孤独了，兄弟姐妹里面唯一待见她的大哥每天都是功课缠身，要么就是被大伯余连城带去族里的祭田或是家族产业学习种植和经营之道，忙的不可开交；家里依然是无休止的妯娌斗争，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小到一件衣服、一顿饭，大到一次出游的排场，一次老妇人的寿宴的贺礼，都是斗争的焦点和战场；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隐隐结成联盟，估计也是受了家里大娘子等人的指点，从来不和他说笑玩耍，谁让她是个既不读书、又不学女红和礼仪的假小子呢？

她也落得个清闲，每天跟着爷爷练习打麻雀、打木人，天气好的时候，爷爷还会带她去附近山中去打些野鸡飞鸟，就地烤了吃，这是她最大的乐趣。回到家中，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折纸，她折的纸鹤非常精美，有一次被四叔家的婶婶看好，拿给弟弟玩，没成想上街时被人家用五个铜钱买走了，自此以后，姑姑婶婶们纷纷对她另眼相看，隔三差五上门来求她折一些飞鸟走兽什么的，嘴上只是说拿给弟弟妹妹玩。

最近，清浅闲暇的时间会去看一个人，这人名义上是她的六叔。

“六叔，今天我跟爷爷去打野鸡啦，你看。”

清浅拿出一个油纸饱，里面露出半只烤熟的山鸡。

“浅浅啊，我一个废人又不活动，没有胃口，你练功辛苦，你吃吧。——不过别叫大娘子看到了，她最讨厌野味，嫌脏。”

窗户透出一缕阳光射在床上，六叔坐在床角落阴暗处，看不清脸庞，此时见到小清浅进来，把身体坐了起来，将脸庞露出，这才看清面貌，他三十上下年纪，却头发斑白，显得有些苍老，一条腿空荡荡的。

清浅她一直不清楚六叔和爷爷的关系，但是听说是爷爷当年做主将他收留在家中作为义子，从此她就多了一个叔叔。

六叔的屋子在东面角落，和她的卧房离得很远，不过她现在最喜欢来的就是这里，因为六叔肚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永远都没有枯竭的时候，尤其是他口中的“鸦羽”游侠团的故事，百听不厌。

六叔大概是当过兵，对战场的事情非常熟悉，他能准确地和清浅描述出长戟刺入身体和刺入布甲的不同感觉，能详细地分辨五洲不同国家不同军队的阵型、战法，俘虏的各种方言，能描述各国的风俗景色。

她曾经暗想，可惜他是个瘸子，不然跟着这位六叔出去看看世界该有多好！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过，因为怕刺伤六叔。

六叔的腿是废腿，一条齐根折断了，另一条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没有感觉，只能终日坐在床边，看着窗台上的窗棂影子从西边滑到东边，清浅来的时候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也只有清浅喜欢听他肚子里那些陈年旧事。讲故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六叔，你总讲的那位莫大侠，他是真的存在吗？”

“当然了，我可不像你娘，会讲那么多精灵古怪的童话传说，我这种粗人，只会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讲出来。”六叔说。

“我好崇拜他，我要是能出去见他一见，该有多好！”

六叔的眼神变得暗淡下来。

那个男人现在是死是活，他其实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是，他们曾经的团长——那个成了魔的男人——的命，是包括那个男人在内他们几个兄弟一同救下来的，不过换来的却是背叛，是残酷的屠杀。

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虐杀。

他是侥幸活下来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