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设伏的地点离近乡关并不远,在一处土丘的后面。借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堆,钱伯涛看的清楚,到处都是死尸,并不见马车。他赶紧命人下马查探,心里疑惑不已,他率人追击赵府马车几乎是前后脚,按理说死了这么多人应该打斗很激烈,可他离得这么近连个响声都没听见,太过蹊跷。
怀疑的念头刚兴起,破空之声突地从四面八方传来。钱伯涛尚在愣神中,手下陆续闷哼倒地。有经验的赶紧大喝“有埋伏”,然后想去扯钱伯涛,却见这位领头的还浑噩地坐在马上,心中又气又恨,这他妈的是什么领头。又见流矢越来越密,干脆也不去顾别人,只自己逃命。可哪能逃得了,这里早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都已明白,黑夜中靠近这大的火堆,分明就是当了活靶子,这么明显的诱敌之计,可见对方是早有准备。仅剩几个尚活着的黑衣人已然绝望,见对方冲锋过来,早已士气全无,象征性抵抗了几下就束手就擒。
结束战斗只一瞬间的事。钱伯涛恍如梦中,万无一失的计划呢。他还想张嘴问对方何人,哪知过来的两个士兵不由分说粗暴地将他拽下马捆绑起来,和他几个手下一起塞进不远处一辆蒙上黑布的囚车里。也不知颠簸了多少时辰,隐隐只觉得外面有了亮光又暗了下去。等有人将他们拽下囚车时,天空已挂起明月。
钱伯涛挤挤眼睛,借着月光看了下,顿时心里冰凉。面前的一座大帐前飘荡这一杆大旗,硕大的“赵”字清晰可辨。几个士兵将他手下押走,他则被推进了大帐里,被强按着跪下。灯火通明的大帐内,昔日那个在孟阳客栈中谈天说地、还要帮他做媒的好兄弟正坐在帅案后冷冷地盯着自己。他一阵心悸,冷汗直流。耳边传来是声音更是阴厉,“我在军中多年,想让一个人说实话,有的是手段。念在当年你我相识一场,你若实话实说,我保你不受皮肉之苦。”
钱伯涛也知道如今是死罪难免,那又何必装作硬气在死前受尽折磨。他努力想在故人面前扯出一丝笑容,维持些仅有的自尊,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想想当年他在南晋官场混迹时的艰辛,真是满肚心酸。要不是这赵润玉鼓动,他怎会去参加什么以棋招亲,又怎会招来闵煜的暗恨,也许早已在南晋用官权捞满钱财、现今归隐田园做个悠闲富家翁了。初时闵煜还当他主动输棋识趣,倒也没有为难他。可毕竟是争女人,谁能心中没有刺。再后来又不知谁泄露了赵润玉替他谋娶陆凝香之事,闵煜自此嫉恨上他。他在南晋官场表面光鲜、实际那提心吊胆受人侮辱的滋味实在无处可道。南晋灭亡,他内心还是颇为高兴,真是因祸得福,他因和南晋的重臣没有交集而被打发回乡。至此平淡一生,他自是不甘心,又四处借了些银钱,北上京城,想寻些门路或考个功名再入官场。赵润玉的拒绝帮忙虽让他尴尬羞愤,但也没有绝望,他对自己的才华考取功名还是有信心的。然而几次落榜让穷困窘迫大受打击。他也曾去贡院看过上榜进士的文章,自觉所写不差,也向主考递上诉求,将文章贴于贡院前让天下士子评论,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大多数评论皆是落第上榜一线间,并无多大过人之处。
赵润玉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以往,不耐烦道:“休得啰嗦,捡要紧的说。”
钱伯涛垂着头,面上失神苦涩,道:“没有当初哪来今日。我十分不甘,既然上榜落第皆可,为何单是我落第?自古钱权不分,一定是我没有找对路子打点到位。于是我变卖了祖传美玉,四处寻找门路,想着来年再考。这时却有人告诉我,之所以落第竟是有根源的。只不过是当初拾到钱袋未还被公主瞧见,我这仕途就被皇上断绝。十年寒窗苦,皇上为何就不能体谅我们这些寒门学子?成大事不拘小节,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断绝了我的希望?”
赵润玉连连冷“哼”,不屑道:“何人告诉你落第缘由?”
“礼部侍郎马志洁,”钱伯涛身形委顿,有气无力道:“没了前程,自然要另谋出路。马志洁劝我投入安王麾下效力,我一时糊涂听信了他的鼓动,随着袁少华的商队来到近乡关接近马英,也替安王和狄王传些书信。”他现在如竹筒倒豆子,没有丝毫隐瞒,“安王的计划是在迫不得已之时借助狄兵控制环山省,以便和朝廷抗衡。如此一来就要帮助北狄消灭李朗和大将军您。这些年来北狄时不时闹点天灾,前晋时尚能从中原讹诈大量粮草银钱,现在单靠自己力不从心,这么耗下去,北狄会被活活拖垮。亢征南也想着一场定胜负,但明着对打,兵力物力上,北狄绝非大端敌手。亢征南一直在寻找机会。我带着安王的书信前去,自然是一拍即合。马志洁让我找个内应,目标便是对皇上和大将军您不满的马英。马英初时还对我有戒心,但当我提起和大将军您的过往,对您言语多有怨恨时,他立即将我视为知己。这些年我们在马英身上花的钱不计其数,他那些貌美如花的外室都是安王安插在他身边的,其中还有一个是狄女。等他儿子出生后,我们才告诉他实情,此时他也不得不对我们言听计从。我们安排好计划,让马英寻个机会率兵出关,假意遇敌负伤,向李朗和您谎报军情,将大军诱出,以便让北狄攻占怒目关。”
赵润玉哈哈大笑,“李老将军久经沙场岂能受你等蒙骗?你与马英所作所为我若一点没有察觉,岂配做这近乡关的三军统帅?”她脸色一变,怒目道:“你等为了一己私欲,竟勾结蛮夷,想置我大端百姓于水火之中,其罪令人发指,祖先子孙当以你等为耻。让你死个明白,早在十多日前,我与李朗将军已经合兵一处大败北狄。现今北狄只剩残部向北逃窜,气数尽矣。”
钱伯涛浑身哆嗦,如此大捷,赵润玉竟能瞒得近乡关上下不得一丝风声,可见其手段,自己怎么会蠢到和这样的人为敌?
看着如烂泥般的钱伯涛,赵润玉心中恨意陡升。北狄覆亡的代价却是李朗的牺牲。
这些年来,端朝风调雨顺越发强盛,北狄却时好时坏。亢征南虽图谋中原之心不死,但也不敢强硬相对,一直用游骑骚扰边境,就指望端军一时不察,能让他趁虚而入。可镇守两处重要边关的是李朗和赵润玉,这二人哪会给他机会,反而也以小股骑兵相对。草原之上,北狄历代居住之地,开始他们胜多,后来渐渐双方互有胜负,但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伤亡不大。圣启十四年后,端军的骑兵越发彪悍。粮草补给充足,人马能不强壮?这时李朗和赵润玉上折,可以决战了。皇帝也不想拖了正式下旨。然而端军却一直找不到北狄主力,颇让两位主帅心烦。
圣启十七年八月初,李朗突然接到军情,说马英奉命去草原游击狄军时发现在护耳河驻扎着北狄主力,且业已禀告过赵润玉。自从赵润玉驻守近乡关后,两军队互有帮助,主帅间也是谦和礼让,士卒间一直像兄弟般。加之马英祖父是抗狄名将,他也没有疑心。然而李朗戎马一生,虽文闻之大喜,但绝不会轻信一面之词就贸然出兵。而且护耳河深入北狄境内,草率出兵万一中了埋伏,岂不让大端灭狄功亏一篑?这时李朗已经七十多了,头脑仍然清醒,找心腹安排了一番,悄悄给赵润玉写了封信送了件东西,然后带着全部兵马出关,只是走了一日,又命十四万大军回关,而自己则带着一万人马出发护耳河。
赵润玉接到信,感慨万分,赶紧布置。她当然也接到马英的军报,但心中早对此人疑心,正在暗中调查,接到李朗的信当即决定了将计就计。
李朗在信中说的明白,如果是北狄诱敌深入之计,他便以自己做饵,让赵润玉带兵包围敌军。如果北狄是想调虎离山借机攻占怒目关,便让赵润玉从近乡关出兵,前后夹击,然后统一领兵追击敌军。他给赵润玉的东西正是自己的大将军印。这等为国为民毫无私心的人怎能不令赵润玉感动。李朗带兵才走了五天,北狄三十万大军便兵临怒目关,结果在十四万守军和赵润玉的内外夹击之下大败而逃。赵润玉拿出大印,一方面命人追击敌军残部,一方面命人去接应李朗。但回来的只有李朗的尸体。为了诱敌成功,护耳河的狄军也有五万之众。双方都是做饵,也都想拖着时日,等到己方援兵,所以都是一击便跑。几次交手之下,李朗明白了,敌军也明白了。这下形势急转,敌军想要赶紧去给主力大军报信,李朗却要拼命阻击,不让消息泄露。双方杀红了眼,到底力量悬殊,一场血战之后,等赵润玉派的援兵到时,万人也只剩下了百人。李朗不顾七十多高龄,为激励士气亲自上阵杀敌,身中数刀气绝而亡。
赵润玉十分痛心,却下令不准将大捷的消息透露,只写了密折上报皇上。然后等着马英有动静好一网打尽铲除“毒瘤”。她其实出城之际就已经安排好这“引蛇出洞”之计。故意让马英主持近乡关事物,凭着自己对北狄的打击,这些蛮夷一定会趁此机会劫持自己家属用来威胁。她早在关北关南安排人手埋伏,又和留守的红巾营人马计划好,如果马英有异动,关内的人就悄然打开关门里应外合将马英等人尽数拿住。马英是功臣之后,在端北军中马家的威望甚高,没有确实罪证便安上通敌罪名,非得引起军中哗然,皇上那儿也不好交代,最后苦的只是自己。但此人她是不得不除,从暗报来看,马英已恨透自己,放在身边始终是大患。她这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否则谁愿意拿自己的家眷做诱饵。只是没曾想公主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但也正和她的心意。那些个出关设伏的黑衣人早被她一网打尽,从中也得知了信,只是没等她安排人员进关报之公主时,埋伏在关北的士兵就将走私药材的商队给带来了。她安下心,亲自率军迎接公主。然后命人燃起大火堆,扔下黑衣人尸体,就等着敌人入瓮。
这一切她如实禀告了公主,自然得到了湛滢的大加赞赏,这也增加了她铲除马英的信心。然而现在听钱伯涛的叙说,竟牵扯到了夺嫡。她师从唐咸安,深知手握兵权的大将卷入大位之争的风险。选错了靠山下场自然是惨。但若选对了,那便成为新皇的功臣,初时肯定要大加封赏。手上已经有了兵权,再功高盖主,后果也不难想象。她隐隐有些头疼,命人将钱伯涛押下去,揉揉额头,走出帅帐,见陆凝香拿着披风正等着她。
赵润玉淡然一笑,接过披风道:“我不冷。夜里凉,你小心自个身子。你站了多久?可都听到了?”
陆凝香点点头头,轻声叹道:“这钱伯涛当年能屈服于权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也不足奇,根子里就是软骨头。我真是庆幸当初,想来也是爹娘在天之灵佑我,让我遇见你。”
“昧人钱财还好意思说不拘小节?也是我当年涉世不深才会觉得此人有德才,竟还替你与他做媒,幸亏没成,否则我真要悔死了。”赵润玉自嘲一笑,又道:“还是赶紧去禀告公主一声。”
湛滢得知后,也只是淡淡微笑,示意知晓。她心里早有数,哪会惊讶。
赵润玉也不多问,赶紧请示如何处置审理钱伯涛。她决不会将这个烫手山芋揽下,这也是她没有详细问钱伯涛罪证所在何处的原由。
湛滢也在考虑审问钱伯涛的人选。赵润玉是母皇的大将军,自己只是个公主,指使大将军去审问事关夺嫡的一个罪人,岂不有勾结权臣的嫌疑?即使拿到罪证,朝臣恐怕也会觉得自己肆意僭越。赵润玉也未必同意。董家姐妹的身份是个普通商旅,以江湖涉入朝廷,轻则遭人诟病,重则能被安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从公主府调人来,这也不妥,其中还夹个马英,那可是忠臣之后,朝廷将军,即使有罪也只有母皇呢,自己这个公主不便轻易插手。
正思量间,有亲兵进来通报,军营外有个自称是大将军兄弟的人求见。赵润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有请,心中暗喜,看来是皇上有旨意了。她偷眼看公主,见公主也是面露了然之色,顿时轻松,这事不用她管了。
当年皇帝猎场赐婚之事天下皆知,湛滢自然听过,能自称是赵润玉兄弟的只有母皇身边的红人武青昭。此人一来,不正是预示着母皇其实还是十分关心自己的。她心中微微得意,见进来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恭敬地对自己行礼,不由也和颜悦色起来。
随后武青昭见过赵润玉,亲切喊了声“二姐”。赵润玉笑着点头,这个兄弟十分懂得处世之道,令她十分欣赏。
武青昭先不及叙旧,将前来的原由和所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对公主回禀了。
原来昨晚武青昭就奉密旨来近乡关见了马英。
马英见到这位三弟,吃惊大过欣喜,心里正有着鬼,武青昭如今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突然出现必有蹊跷。但他面上却仍是高兴万分,在府中设宴,想拿言语试探一番。
武青昭看着故作亲密的马英,暗里长叹,自作孽不可活。自进来这马府,他就觉出了异样。府邸不大,外表看来确实朴素,但内里十分奢华,桌椅均是上好的红木,博古架上陈列的玉器、陶瓷等均是珍品。再看四位作陪的外室和孩子,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凭着一位边关将军的俸禄恐怕难以为继。而且朝廷明令不准养外室,马英这么做是自绝前程。
其实马英搬出外室来,也是试探的一种手段。若真是兄弟,所来只为看望或是办些与自己无关的杂事,必会出言提醒自己注意分寸。若是针对自己而来,怎会有闲功夫关注自己娶几个外室。不解的是,为何只武青昭单身前来?皇上要对付自己,就凭一个书生?
武青昭不理会他的小动作,陪着吃喝了一阵,笑道:“我有些贴己话想说与兄长。”
马英心中一紧,示意家眷退下,面带微笑道:“兄弟有话尽管说。”
武青昭望着被掩上的房门,却先感慨道:“四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两个伶俐可爱的儿子,大哥好福气啊。”
“兄弟你想挣仕途,自然只会娶一个。现在谁人不知,要想得到皇上的重用,娶妻一个也是条件。郭桢、王功名、卫绪、赵岩、陶青山、朱文之流,俱是一个妻子一方重臣。”马英苦笑一声,“我早已绝了仕途之心,也只能享受一下,方不枉此生。”
“来之前我去了趟端北,拜祭了马老将军,也见了你马家的族兄弟,他们言语间,甚是想念你。”
马英一愣,不明白武青昭突然转换话题是何意,只微微点头,等待下文。
“马家在端北甚有威望,尤其是马老将军,你们族人均是以他老人家为荣,朝廷更是下旨为老将军塑了像。平日间文人墨客侠士百姓,前来祭拜者络绎不绝,无不对老将军交口称赞的。可是,”武青昭眼神一冷,“若让天下人知道,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子竟然通敌叛国,甘愿做北狄走狗——”
“胡说,”马英愤然拍桌,“我马英再不耻,也不会勾结北狄。”
“哼,何必要兄弟挑明呢?”武青昭冷笑道:“你那所谓好友钱伯涛的行径,大哥不会一丝都不知情吧?可笑,马老将军一生抗狄挣下的身后威名就被你给毁了。你马家族人会为你的所作所为永世受人唾弃。你对得起谁!”他缓了下语气,痛心疾首道:“你做的孽却要累及妻儿族人和你祖父的一世英名。值吗?”
“我可以指天发誓,绝没有勾结北狄。”马英额上青筋暴起,拿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最后干脆重重跺在桌上,喘着粗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会为皇室正统效力。”
武青昭面现讥讽,“正统?谁?安王?皇上曾多次表态,大端日后是女皇天下。你却奉一个皇上当年发善心捡来的皇子做正统?居心何在?你说没有勾结北狄,哪是谁包庇钱伯涛和北狄来往?是谁给我端军谎报军情?又是谁要让狄人掳走大将军的家眷?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他惋惜地看着马英,“难道你还痴心妄想着能得到二姐?”
“我不平,夜夜都心受煎熬,你可知这不甘的滋味?爷爷和马家因着我成了朝廷的笑柄。他老人家戎马一生最后竟是被气病而亡。当初赵润玉若是不愿意,为何我们上门去提亲她不直说?非要在皇上和满朝文武面前让我们颜面无存?”这话戳到了马英的痛处,他猛地拿起酒壶狂灌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滑到衣领,似乎这样一来能让他清凉一下。
这事赵润玉做得确实有些过分,可根源却在于你不自量力,又怪得了谁?武青昭为马英可悲一叹,说道:“当初你为何看上二姐?还不是她那份少见的不让须眉的巾帼气度,若是像那些一味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懦弱女子,想必大哥也是看不上的。当初在军营,二姐对士卒一视同仁关怀有加,偏只你认为是对你有意。当时战局紧张,为了大局着想,也是不忍让你失了颜面,二姐这才与你我结拜。既有了兄妹名分明就是告之你休想其它。你倒好,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也不问二姐的意思,竟还搬出你爷爷直接去家中提亲。当着两位老人家的面,你叫二姐如何激烈反应,难不成将你和你爷爷轰出家门?真是难为二姐,原以为不作表态便是给你和你爷爷存了颜面,也能让你知难而退,以后大家还是兄妹。可是你,唉,没想到你居然糊涂到请皇上赐婚。到了如此地步,你还让二姐如何顾及你家颜面?”他摇首无奈道:“说到底还是你步步紧逼才招致如今局面。”他说的这些半真半假,自然是要抬高赵润玉打击马英,就是要让马英心灰意冷,以便完成密旨交给他的任务。
这话真的说中了马英的心思,他之所以最终决定效命安王,就是因为钱伯涛说男子为天亘古不变,女子便该居于闺阁相夫教子,出入朝堂成何体统,若安王登基,必定恢复正统。这话深深打动了他,也许已经无关情爱,但赵润玉是他心中的刺,若不能扬眉吐气,他终身难安。但如今,他面色果然开始黯然颓唐,似乎喃喃道:“是皇上让你来的?”
“你自以为所做一切天衣无缝,其实尽在皇上掌握之中。就连你那个北狄女子的外室,皇上都知道。”武青昭痛心疾首道:“你如此作为,皇上仍放任你在军中,可见对你的信任,更是等你的幡然悔悟。可惜,你不但不能体会圣意的良苦用心,反而变本加厉,居然要谋害公主!唉,即便如此,皇上念在马老将军的功绩上还是不忍你马家名声受辱啊。”
马英身躯一震,嘴唇张合了几次,惶惶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口谕,你若自尽,便借口被北狄奸细所害,仍给你个英雄之名。”武青昭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入酒壶,晃了晃,冷酷地看着马英,“你若不肯,罪名昭告天下,马家身败名裂受尽连累。通敌叛国,罪及九族。”
“皇上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马英失魂落魄,面如土色。过去的一幕幕恍如眼前。当初圣命难为,他是硬着头皮来近乡关在赵润玉手下当差的,每时每刻都觉得有人对他指指点点。那种煎熬简直无法忍受,只得常去酒馆借酒消愁。就是这样认识了钱伯涛。开始他还有些军人的警觉,只是后来听了钱伯涛对赵润玉的抱怨,竟神差鬼使地将此人视为了知己。渐渐一切都变味了。从最初的几顿奢华酒席,到美人的投怀送抱,再到陆续偷养的外室。一步步走来,真如古人所说的由俭入奢易啊。内心也不是没有过怀疑,然而已经享受惯了,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来是不可能了。靠着安王的人供给,又有北狄的女子常在枕边,他还能如何做?武青昭说的对啊,即使自己当初只发誓效忠安王,但钱伯涛能和北狄来往还不是靠着自己的包庇纵容。可到头来的下场却是用谋划害公主的借口和方法来了结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可怜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