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董姝韵万万没想到,任凭她如何暗示明示,那何淑宁就是装聋作哑。她心知不妙,母亲肯定是会和父亲说的,但父亲有没有给何亮写信?何亮又如何给他女儿交代的?何淑宁又是如何想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她苦思了一夜也不得其解,只好拿出黄历寻了个看公主的由头,又迈进清漪宫。
闵仙柔但笑不语,只茗茶挑眉看着她。一旁的申菊明白主子的心思,笑道:“董小姐这门道如何看不透?董家失了势,你又一直对何淑宁冷淡着,如今却想拿起她做枪,又不是没脑子的,如何能让你如意?”
董姝韵赔笑道:“姑娘这话说的极是,我原是也有这层担心,后又一想,那何亮本是董家心腹,被发到偏远处当了个知府,董家却没有施予援手,心中难免怨恨,如今趁着董家失势,他女儿又在宫中,大可摆脱董家自个出头,如此机会,何亮为何不鼓动女儿?我既可利用他女儿,那何淑宁也可利用我。互相利用正是人之常情啊。当初何亮同意将女儿送入宫中,想来也存着飞黄腾达的‘高志’,我就不信他没这野心?”
这时闵仙柔才缓缓慢笑道:“时机不对,前阵子,皇上处置了一大批前朝的狼贪鼠窃,现今个个都恨不得缩着脑袋钻进壳里,谁还敢没事来触霉头?何亮再如何有心,也要缓上一缓,等时局归于平和,他才会看准形势支会何淑宁的。”
董姝韵不住地点头,小心道:“那现下我该如何?娘娘有何指示?”
“那就要看董小姐敢不敢犯险了?”闵仙柔淡淡一笑,“本宫五岁时,曾为混淆晋末帝的视听服过一味药,此药能让人全身长出红斑,奇痒无比。如此一来,太医便会以皇后身中莫名奇毒而上禀皇上,其后,就看皇后如何做文章了。”
董姝韵惊得毫不掩饰,这闵仙柔真非常人,五岁的幼女,竟就有这样的勇气,实在叫人惊叹。也罢,就用一时之痛换来长久自由。她咬牙狠心道:“但凭娘娘吩咐。”
闵仙柔微微笑道:“世上都道大丈夫才能忍天下不能忍之事,哼,自古来,真正能忍者只有女子耳。不过在这之前,作为皇后,你该做些事。皇权已稳,朝堂上有些顽固不化的朝臣又开始忙着想往后宫送人了。皇后还是要告之董平,让董家出面阻碍那些朝臣才好。”
董姝韵只觉得闵仙柔的声音犹如千年不化的积雪寒如心头,“我是可以给父亲写信,只是不知该用何手段让父亲听命于我?”
“董小姐若没有这样的智谋,那就算本宫看错人了。本宫乏了,申菊送客。”闵仙柔面无表情,分明就是告诉董姝韵,你自己去想办法,办不好的话,就别想再得到我的庇佑。
董姝韵心里万分焦急,还想再说两句,见申菊已经笑吟吟做出了送客的手势,只得压下不安,低头灰心地跟在申菊身后走了出来。才跨出清漪宫门时,就听申菊笑道:“皇后这样叫奴婢多有不忍了。”
董姝韵听她话外有音,冀望地抬头看着。申菊又道:“皇后可别这样看着奴婢,奴婢可没有主子那样的本事。奴婢不过是个宫女,眼里耳里看的听的可都是些不入流的传闻。”
董姝韵一时恍在当场,完全不明白申菊要说什么,只耳边听她调/笑道:“不过有些传闻却是有趣,听说何淑宁被送入京后,和那以前所谓的‘京城三杰’之一有过一段情。也不知是谁?”
董姝韵只觉心中闪过一道闪电,顿时明亮了,回身含笑点头示意道:“申姑娘的大恩,姝韵铭记在心。”她何尝不知这也是闵仙柔的授意。
望着这挂名皇后远去的背影,申菊嘴角翘起一丝笑意,随即又摇摇头,这女人虽说是长在董家,但到底是大家闺秀,董桦又重男轻女,不大可能从小培养她。哪像主子,可是太上皇精心教导长大的,再者这女人的资质哪里比得上自家主子。等回到宫中,申菊替主子倒上茶,笑道:“娘娘何必要借奴婢的口,您直接说出来,岂不叫那董姝韵感激?”
“本宫试她一试,董姝韵若是个明白的,定会知道这是本宫的授意,顺便看她会如何做?若她没本事,等出了宫,也是个祸害,不如趁早除去。你们的皇上对本宫私下应了董姝韵出宫之事颇有不满,真要是个心机不深的女人,出宫后莽撞行事,被别人利用了,那你们那位皇上还不得责怪到本宫头上。”话是这么说,但闵仙柔却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
申菊久在身边伺候,如何不知皇上和自家主子的感情,于是笑得好不掩饰,说道:“奴婢们都瞧得真真的,再如何,皇上也舍不得对娘娘有半句重话。”
闵仙柔颇为得意一笑,“董姝韵的一举一动,立时叫人回禀。”见申菊不解,她轻轻叹道:“万一董女不是个成事之人,本宫也不能让她坏事。”
“是,奴婢这就去。”申菊退下安排去了。不过从暗卫监视的情形来看,董姝韵确实没让闵仙柔失望。
一回到延福宫,这个女人便提笔给父亲写了封信,内容自然是隐晦地提到了董世杰和何淑宁的隐事,更表明了自己的争宠之心,顺便要求父亲帮着自己,好好“提点”那些非要往后宫送女人的迂腐朝臣。
董平接信后,差点背过气去,他是造了什么孽,一双儿女竟都是这样不孝。他心里亮堂的很,当初女儿意外进宫本就是无奈之举,他和父亲找了心腹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塞几个信得过的女人给皇上,让她们抱成一团把持后宫。后宫虽不能干政,但枕边风却是最厉害的,何况得了后宫,皇嗣龙脉便尽可掌握,这可是国之根本啊,到时董家可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何亮送女儿进京的心思,他和父亲也是一清二楚。何亮对他家忠心,是出于向上爬的野心,不像孙达理那样受过恩惠。当时他董家甚有权势,何女若能选入后宫,对何亮而言是找到了这世上最大的靠山,若是不能入选,转而和董家结亲,也可以让何亮在他董派中高人一等。所以当何淑宁入京时,他和父亲就没敢让此女住进自家,而是拜托了孙达理。偏偏自个儿子不争气,无意中从下人处得知了此事,一心要看看那个想嫁给自家的女人。唉,那何淑宁岂是一般女子,凭着相貌才情将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若不是何家念着进宫,男女大防怕是守不住了。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自家在何亮面前不但会低人一等,这个儿媳妇也是不得不认了。好在一旦进宫,儿子和此女也断了缘分。只是没想到,皇上只选了何女,他们想安排的人却一个也没选中。如今女儿又拿此做把柄,竟威胁起亲爹来。皇后省亲时,对女儿的所作所为虽然是自己父亲一手安排的,不过为了董家自己也没有反对。虽然想到女儿会怨恨,但没想到女儿现在全然不顾亲情,行事越来越像自己的爹。唯一让他宽怀的是,女儿有了争宠之心,怕也是因为董家没落,女儿在宫中感觉艰难,知道了家族的重要,才决心和闵仙柔一决高下的。毕竟有个皇后的威名,董家也没有完全不顶事,,若真的和女儿一心了,何愁不能东山再起,罢了,就助女儿吧。只是他不明白,儿子和何淑宁的私情,如何被女儿得知的?此事也只有孙达理知道啊,而孙达理万万不会害他家的,否则当初污蔑闵仙柔时,他董家也不会独善其身。那会是谁呢?
他哪里能想到,出卖这事的恰恰是随何淑宁进宫的贴身丫鬟。进了宫的人,哪个的底细不是被暗卫们摸的清清楚楚?稍许引诱恐吓,一个小丫鬟哪敢不吐实话。其实闵仙柔知道此事后,也没想如何。一来,何淑宁进宫验过身,确实清白。俗语都说了,捉/奸/拿双,这种事没被现形撞破,双方若抵死不认,也是无可奈何的。二来,毕竟是一桩丑事,与皇家名声不利。这种隐秘之事,拿到台面上对谁的名声都不利,但用来做把柄威胁个什么人,却是再好不过。董家失势,董桦去世,董平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儿子,何况董姝韵又表明了重新和董家一心的意思,不怕董平不上钩。此人可比他父亲的阴狠心计差远了。
果不其然,其后几日的朝堂上,进言皇上选秀的官员越来越少,想必董平都打过招呼了。这些官员进言本就是为了讨好皇上,不过见皇上的脸色越来越差,又有董太师暗中提点,赶紧转了风向。能站在朝堂上的人,都当官当精的,谁都看得明白,皇上不待见董家,是忌惮董家势大,但如今董桦已死,董家也没有势力安分下来,而皇上前段时间杀了不少前晋的旧臣,现在正要安抚呢,自然要做君臣一心的表率,不会将前晋的为首旧臣董家如何。从皇后仍然是董女就能看出这点。最重要的是,后宫中谁能得宠,这可说不准,万一将来皇后得势,他们岂不既得罪了皇上,又得罪了董家,这样“折本的买卖”可是万万不能做的。偏有几人看不透这局势,还在进言,想着溜须拍马成功,好能平步青云。
湛凞今日也不想在忍着了,嘴角流出的一丝冷意让人不寒而栗,连声音都阴森森得充满煞气,“多少王朝没落都是因为祸起萧墙,各位臣工是读书人,不需要朕详说了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众多女人向一个男人邀宠,难免不勾结家族使些阴狠手段,真是荒唐!难道你们几位想让朕成为贪色的昏聩之君,好让心怀不轨的外臣趁机勾结后宫,谋夺朕的江山?”
这样的重罪扣了下来,这几位臣子吓得立即跪下微微发颤,就有一位慌乱中口不择言道:“皇上只有一位公主,皇嗣单薄,臣等也是为皇上着想。”
“住口!你们是觉得朕的公主继承不了朕的江山?还是想着将来辅佐哪位皇子,再来一番夺嫡之争啊。”湛凞怒气冲天,笑得残忍,“朝堂之上公然对朕和公主大不敬,其罪当诛。”她指着刚说话的那人,恶声道:“拖出去杖毙。其余者交予大理寺查办。”
一时间,大殿上喊冤之声不绝于耳。那位被大内侍卫拖出去的官员更是凄惨嚎叫。众人只觉额上冒汗,心虚难耐。好些人直偷看郭桢、王功名、铁劲松等皇上身边的红人,不约而同地想,皇上对朝臣说杀就杀,说关就关,简直与暴君无异,难道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怎么也不见这些心腹出来进谏求情?又偷眼看看董平和马强,更是一派波澜不惊的表情。顿时,大家都明白了,如今的皇上是真正的一言九鼎,再也没什么能被制肘了。以前立皇后选妃子,不过是因为时局未稳,皇上不得不做地妥协。而现在这时局,皇上那还需要隐忍?都说天家无私事,呸,皇上也是人,是个人就不愿意旁人干涉自己的私事,更何况是天下至尊。这个女子能成为帝王,名声对她而言不过是云烟,她哪里会在乎。如今还是保命要紧啊。思虑至此,众臣子都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臣子们的表情让湛凞颇为满意,她舒缓了口气,说道:“臣工们应该和朕一心,想着如何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在朝堂上尽做些厌恶丑态。”话锋一转,又道:“朕的皇子眼见就要五岁了,是该请个师父好好教习了。朕听闻河间府有一大儒,名叫高旭,甚是德才兼备。朕要请他进京,让他做个侍讲学士,专职教导湛荣。此事就交由董平和马强去办,务必要给朕将此人请入宫中。”她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见大殿还是寂静一片,不由冷笑道:“退朝吧。”
众人叩头行礼,等皇上出了大殿,这才心有余悸的起身,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董平和马强互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虑。这高旭确实大儒不假,但皇上怎会知晓个民间的士子?难道是朱文的推荐?依照高旭往来无白丁的高傲性子,断不会和朱文那种地痞无赖结交的。而且朝中有学识者不在少数,皇上为何偏偏要选高旭教导皇子?两人互相又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皇上是怕朝中这些大臣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将皇子教成争权之人,故而选个民间的大儒来教导皇子。若是这样看来,将来的皇位肯定是公主的了。这湛氏天下注定是要成为女子的天下了。想到这,两人不约而同有感唏嘘,随即又回过味来,现下最要紧的是将此事推给对方,别让自家再给人口实,招来雷霆震怒。但相视一看,立刻知道对方也是这心思,便都讪讪笑笑。
脑子飞速转了一圈,马强先开了口,试探道:“太师,你我当年都见识过高旭的文采和为人。此人颇有遗世独立的高洁,恐怕不会轻易入朝吧。”
董平也是心思百转后,拱手道:“马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正是有些头疼呢。不知马大人有何高见?”他干脆把问题都推给了马强。
马强暗骂了一句“老狐狸”,笑容满面道:“此等大儒,应该由你我二人亲自去请,方才显出诚意,只是朝政繁忙,想来太师和下官恐怕都抽不出空闲来,不如互遣小儿代父前往,不知太师意下如何?”他早就想好了。皇上的用意和这其中的门道谁也不清楚。儿子去,若真是什么陷阱或发生什么意外,他在朝中也好有转圜的余地。再者为了不使自家名声受损,让儿子前往是最好的选择,他对自家的儿子还是有信心的,定比董家那个只会风花雪月的败家子强许多。
董平沉思着,这个法子说实话也是不错的。皇上若是真心想请高旭也就罢了,就算请不了高旭,最多也是颜面无光,但万一又是针对董家的陷阱,自己一去岂不正中敌人下怀?父亲已经去世,若自己再陷入囹圄,董家的基业可真就完了。但如果遣派别人去,高旭那极重名声的性子定是不会答应的,在皇上那儿也显得自己没有尽力。况且皇上只是在朝堂上说了口谕,并没有明着下旨意,恐也是担心高旭拒绝而有损皇家颜面。让儿子去既显得自己有诚意,又可以让自己避过这棘手的差事,在朝中运筹静观其变。反正没有圣旨,那高旭要真不愿进宫,皇上也不能责怪什么。只是自己的儿子做事不如马志洁,怕被人利用坏了事啊。
马强微笑道:“高旭此人,想来太师和下官一样也是颇为了解的,愿不愿意入朝为官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考量。只要吩咐那两个小儿,始终和善有礼,别冲撞了大儒,想那高旭也会给我们几分薄面的。太师要还是不放心,大可派人跟着董公子前往就是了。”他是胸有成竹,董平一定会答应的,谁叫两人想的一样呢。
“那路上就有劳马公子照看犬子一二了。”董平也是微微笑道,自家的儿子也许不如马家的那位阴狠,但也不是傻子,到时派个心腹随时提点,这点小事也不会有什么大乱的。
两人虚伪而笑,互相拱手道了别,朝相反的方向各自离去。马强一回府就叫儿子到了书房,将去河间府请高旭的事说了一番,又道:“你可知为父让你前往的用意?”
“自然知道。高旭再如何有才,也不过是个白身,父亲您是有身份的,如何能屈尊去请他?万一这高旭不知好歹,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马家。子代父往,天经地义,既显示了父亲的诚意,又不怕高旭不给颜面。若他真要拒绝儿子,世人也会以为高旭孤傲,瞧不上儿子,于马家名声无碍。”马志洁说话有些淡淡的提不起精神,自从他被贬到礼部,一直都有点消沉。
“你说的只是一层意思,皇上只在大殿说了口谕,却没圣旨给我们,就怕又要借此发难马家了。为父没有什么好嘱咐的,如今的形势你也明白,更是要谨言慎行。此番前去你莫要多生事端就好。”马强心疼儿子,但不知该如何劝说,这次主动让儿子出京,也是存在让儿子散散心的心思。
马志洁点头应允了。三日后,他和董世杰一同前往了河间府。也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这两人走走停停,十几日后才到了河间府。自从朱文高升后,朝廷便派了个姓李的知府来主持政事。李知府显然是皇上的心腹,面上对两位才俊客气几句也就拂袖而去。这二人气在心里却不好发火,没有圣旨,只能算是私人出行,哪有资格要求官府做些什么。两人恨恨地只好命下人寻了个上等的客栈住下。
晚饭时,董世杰拉下身段来找马志洁商议明日如何去请高旭。其实他心里对姓马的一直瞧不上,总认为这人假正经,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这马志洁总装出一副云中白鹤的模样,自以为不近女色便是严于克己?真是虚伪地紧。他不喜欢马志洁,这马志洁也是从心里厌恶这姓董的,董世杰惯以风流俊逸自诩,实则轻浮荒/淫俗不可耐。不过虽是互相看不顺眼,两人却在面上不显露半分,依旧笑容可掬商讨了一番,最后定下了明日去高府拜访。
次日,两人备好厚礼,各自带着个心腹小厮,去了高府。高家下人见这二人举手投足间皆有气派,赶紧去回禀老爷。高旭以前和董平、马强都有交集,也对二公的做派和为人也是颇为欣赏。听到两位公子登门拜访,虽不知是什么事,但礼仪上还是要给足面子,于是亲自出门迎接,命令下人在花厅大排宴席,又去乐坊叫了个歌女过来助兴,更叫人将当地的重要名流都请来,场面好不隆重。这一切倒是合了董世杰的心意,马志洁不知怎的也像是转了性,推杯换盏起来。董世杰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以为姓马的想着此刻巴结高旭好为将来谋私利,故而略有些瞧不起,但也不便当着众人面说什么,面上一团和气地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有些微醺时,高旭才笑着开口问道:“二位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请教?”
董世杰忙朝马志洁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在众人面前千万别露了口风。前来时,父亲就叮嘱过他了,这事透着蹊跷,请人进宫却没有圣旨,就怕皇上给董家使绊子。而且若高旭不识好歹,让董家失了颜面也是有损名声的。所以此事一定要十分低调。
哪知马志洁似乎喝醉了一般,满目通红,晃着身形举着酒杯站起,声音洪亮道:“恭喜高先生,贺喜高先生。皇上请您入宫教皇子读书,这可是你高家天大的荣幸啊。”
众人都停下杯,高旭一顿,见马志洁醉醺醺,便只看向董世杰,笑道:“马公子是醉了,醉话可当不得真啊。被宣召入宫,那可是得有圣旨的。”他早瞧出来了,如果有圣旨,这二位可不会这么轻易和自己进府,况且圣旨在手,当地官员还不得陪同?
“是圣上的口谕。金殿之上,当着众位大臣面,皇上亲口所言,让家父和马大人共同请高公出山,只是马大人和家父公事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只得差遣晚辈和马兄前来恭请高公,望先生能随晚辈进京一趟。”董世杰尴尬笑着,事已经说出,再瞒着也没有意思,只是心里很是气恼,这姓马的真是个沉不住气的草包。
高旭手捻胡须,半响无语。作陪的士绅心里都清楚,去年税改,高旭折损了大量银钱,心中对朝廷正是愤懑时,现在又要让他去报效朝廷,他肯定是不愿的。
其实高旭心中也在后悔,这事办的真是骑虎难下。他喊这么多当地名流来作陪,就是为彰显董马两家对自己的重视,哪成想闹出这么一幕。口谕?哼,什么叫口谕,皇上随口一说,董马两家派了两个毛头小子,就想这样将他带回京?连个正式的圣旨都没有,让他颜面何在?可他还不好拒绝,皇帝的口谕也是圣旨,当着这么多人面不接圣旨,那可是公然违抗啊,被有心人用此做做文章,那他高家可就得株连九族。他有点恨起马志洁来,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酒后失言?不过他更恨的是董世杰,明知同伴醉酒,你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就罢了,你倒好,更上一层,直接说出这是皇帝的口谕。当着这么多人面,不跪下接圣谕,自己就是等同谋逆。跪下接了圣谕,自己就得这样不清不楚的进宫,这岂不叫天下人耻笑高某吗?董公和马公一世英明,怎会有这两个糊涂蛋的儿子?
还是一旁的管家高进看出了主子的心思,忙高声唤来小厮去搀扶马志洁,面对着董世杰笑着,眼睛却看着自己主子,高声道:“老爷,马公子喝醉了,老奴叫下人抬他到客房去了。”
高旭借势而起,“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多备下醒酒汤,别让贵客醒来难受。”随即又对董世杰拱手道:“马公子这般模样实在无法回客栈,舍下的客房也算干净,不如就请两位公子先屈尊住下,不知董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