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为卿故(四)天地同悲万……
第80章为卿故(四)天地同悲万……
翌日无事,宫中风平浪静。
只因居雍宫中两个最能兴风作浪的人,日上三竿了还在榻上睡着。
夏日的虫鸣与鸟鸣声扰人,寝殿外的踱步声敲门声亦是。
姜衍君翻了个身,推了身边人一把,“去开门。”
他不情不愿道:“晚些再去。”
姜衍君轻轻哼笑:“你信不信再晚个一时半刻,宫人久久不得音信,温大人就会落得个谋害天子的罪名?”
温尚瑾道:“好,我去把聆音也接过来。”
姜衍君道:“别,我还要再睡会儿,至于你,该忙什么忙你的去。”
温尚瑾道:“今日无需上朝,无非是教聆音读书识字。”
姜衍君一脚把他踹下床榻,让他清醒清醒,也顺带提醒他道:“早就说好了,今日帮我批折子的。”
这一踹多少带一点私人恩怨。
他也不甘示弱,掀了床帐就把人从榻上捞起来。
“臣一心辅佐社稷,陛下也当励精图治才是。”
姜衍君不愿睁眼,揪着他的衣襟颇有怨言:“昨夜扰我不得休憩,今晨还扰我好眠。”
温尚瑾道:“已经不早了,该用午膳了,何况——我还等着陛下要如何治我的罪。”
“治罪之事,容后再议。”她又倒头睡回了榻上,朝身后人摆了摆手,如打发一个宫人一般敷衍。
温尚瑾替她拾去枕边落的几根发丝,温声笑着,他说从未见过这般能躲懒的天子。
而她又合眼睡去,没有回复他的话。
几缕阳光透过窗格的间隙照进屋内,晒得榻前的地板发烫。
长袍曳过满地散落的衣物、珠饰,温尚瑾往返于榻边与薰笼,寻找不知被丢去了何处的玉带钩,还有不见踪迹的玉簪。
折腾好一番,他才理好了仪容出门去。
很快陛下就不能睡了,门外通传声再度响起,宫人送了膳食过来,有人来禀,奏折送去了思政殿,太子殿下也在天子寝殿外求见。
无一例外都是温大人招来的。
他这回已经在思政殿代批奏折了,似乎也存心不让她安生。
姜衍君午时与聆音一道用过午膳,屋外太阳毒辣,遂与聆音到锦池的水榭纳凉。温大人尚在思政殿批折子。
未时,聆音见锦池上荷花开得正盛,于是请宫人泛舟采莲,满载而归。又将莲花与莲房都择洗干净,送去光禄寺做点心。温大人依旧在思政殿批折子。
申时,天子与太子回到章华宫,适逢符涣君入宫,于是三人一起在宫中吃冰碗消暑,品尝南三州进贡的杨梅与荔枝,还有西北进贡的蒲桃与香瓜。温大人仍在思政殿批折子。
掌灯时分,暮色垂垂。
聆音才想起来足足有半日没见阿父了,问起宫人才知,他还在思政殿批折子。
正巧,光禄寺的膳夫送来了荷叶莲子羹与莲花茶,姜衍君便命人重新热一遍羹汤,自己则与聆音一道去思政殿殿瞧一瞧那“任劳任怨”之人。
方一进门,就撞见他擡首时疲惫的一双眼,案牍劳形果真使人憔悴。
“这才想起我来?”温二公子苦不堪言,说无怨是假的。
姜衍君道:“是啊,逛遍了半座宫城,也不见你回来,便带聆音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温尚瑾一指案头堆积的几十本折子,说道:“这些,留给你亲自去看罢了。”
经由他手批阅的,仅有一小摞,问候陛下安康的无关紧要之事。
姜衍君问道:“怎么还剩了这么多?”
温尚瑾撂下笔,往凭几上一倚,悠哉悠哉道:“自然都是弹劾我的,不知该如何落笔。从前他们参我的那些奏本你一概不理,是以他们参得更勤了。”
见他遭了诸多唾骂,还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姜衍君也慢腾腾挪到他身边去,挨着他的衣角坐下。
她说:“让我看看,怎么一回事。温大人可是我的心腹,他们怎么敢的啊?”
温尚瑾幽幽道:“自然是——陛下另外几个心腹对我不满了。”
姜衍君随手翻开几册奏本,写的净是些不知所云之词。
一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一说什么温大人与陛下吹枕头风,祸乱宫闱与朝纲。还有的说什么太子太师乃是阿意取容之士,长君之恶之徒,实在担不起教抚储君之职,还请陛下尽早为太子另择良师……
朝中大臣对他的成见,多得连满满数页的奏本都装不下了。
她尚来不及给这逆臣治罪,朝中的一众臣子已迫不及待要给他定罪了。
姜衍君侧头看他,垂落的乌睫之下倒不见什么低落与不满。可为人臣者,为人夫者,为人父者,受此等言语鞭挞,她不清楚温二公子是否也曾被这些言语中伤。
温尚瑾只看着她笑,复问道:“怎么?一朝天子,还要过问我的意见不成?”
更有甚者,分明当日屯兵承阳殿之事,是诸位重臣的共同谋划,事后竟都将罪责推到了温尚瑾一人身上。
诛杀心怀不轨的反臣,拔除那些世家余孽,本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之事,这些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既有人情愿背负着罪恶与骂名,不肯容让也就罢了,岂有过河拆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