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旧相识（二）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

第67章旧相识（二）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

“早不记得了。”温尚瑾早就预备这样回答她的。

嘴上说着拒人千里的话,他却攥着缰绳停在南莽原的秋风里，不再往前走了。

天色渐晚了，他絮巾垂下的飘带还在秋风里扬着,青年肩头宽厚,似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因形只影单，添些许落寞。

姜衍君道：“可温二公子说过,祸福共之,荣辱共之。同心同德，生死相依。但为卿故,勿忘江湖。这话……你还记不记得？”

她所以为的冰释前嫌，既往不咎，是在三年以后，从他身后再度执他的手。

本来自己跋涉一路，浑身已是微微发热了,不想还是他的掌心更滚烫些。

温尚瑾撒开她的手,才缓缓回过身来，看她苍白面色凌乱发丝,明眸少了几分清明神采，便足以料到她是如何在惴惴中挨过了昨日。

其实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前有西北风沙磨砺，直接磨去了年少的恣意张扬。后有两千里奔忙，他从诸夏的一端，迢迢寻她到另一头。

自国祚分崩离析以来，谁人肩上不曾落满风霜？

三年不见了。

他说：“我记得。”

姜衍君道：“既生死都敢许诺，又为何不敢来见我？管你是要回祁州还是西京，就不能……就不能走得慢些吗？难道连一时半刻都耽搁不得？”

温尚瑾道：“岂敢耽搁？再多半刻只怕会舍不得。”

一旦见了面，必会因她生出许多私心,为官、为将、为人臣者都不该有。怕是不舍得走了，留下同她谈那些儿女情长吗？可他不比她身后那些忠臣良将，不曾并肩与此人走过长久的一路，要他那些痴缠与长情做什么？

姜衍君眉头松了些，道：“原是如此啊，我还以为是在怪我。”

怪她为了大业可以弃聆音于不顾。

温尚瑾只望着她不发话。

他好似不在乎这些了，眼下神情模糊，不肯轻易将喜怒吐露。哪怕是想要对上他怨责的目光，也非易事。

晚霞沉寂地落下，天地间一片灰暗，姜衍君还等着何时明月再升，把这河畔照亮。

秋水携着半浮半沉的落叶流淌而过，风过原野惹得婆娑树影摇晃，沙沙作响。

姜衍君道：“再留一会吧，我真的带了酒，这回也真不诓你了。”

温尚瑾平静道好，拴了马在树下，才又到河畔去，与她席地而坐。

揭开了盖子，清洌的酒香扑面而来，奈何没人生了一颗想饮酒的心。

温尚瑾又问她：“今日用过饭了没有？”

不论过了多久，他总会这么问，关切她可有饱食、添衣。

姜衍君道：“这回是真忘了，得怨你。若你留在容郡一日，今晚上至少还有顿丰盛的餐食。”

温尚瑾道：“那这酒，你别喝了。”

姜衍君道：“我许多年不喝酒了。”

他也一口未动，只对着酒坛轻敲，道：“今非昔比，要是有人知道我来了衍州，回朝中参上一笔，只怕一家老小都会因我下狱。”

姜衍君问：“齐恂不曾召你，你偷跑回来的？为什么？”

温尚瑾笑道：“就是祁州不想待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她擡头想追逐他的目光，却发现那目光恰落在她身上。姜衍君心底升起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来，她猜：“是为了我？”

“……”

酒刚送到嘴边，温二公子就喝不下去了。

天底下怎么有这般自傲的人？

这样丢份的事恰还被她吃准了，温尚瑾戏谑不已：“如果那位寻太守的矜贵自持能分你一半就好了。”

姜衍君道：“我要矜持做什么？你同齐恂去说叫他矜持些，皇位送到眼前三辞而不受，可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温尚瑾迟疑一瞬，“这两件事也能混为一谈？是我落了下风，不及你能言善辩。”

姜衍君笑问：“这般模样，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吗？”

温尚瑾默然饮酒，避而不言。他不敢说，其实现在也还喜欢的。

可惜这酒不够烈，不然醉了还能壮一壮胆。

两厢沉默，到底还是他先缴械投降，难得坦荡一回。

接连灌了几口酒，温尚瑾望着连绵的山际，独独不去看她，坦言道：“是啊，既见女郎，云胡不喜？我此番回来，也的确是因为你。”

说完，温尚瑾顿了顿，等着她的得意取笑。然而她这回没有，只是认真听着。

他才敢更加坦诚托出更多：“我在祁州之时，知晓除你衍州以外的所有消息，包括你在蓟州失利，与符涣君遇袭，乃至三度攻蓟州，火烧寒岭关。还有调兵遣将如神，伐桥断索，困齐氏十万大军于伊水之东的那一战。我全都知晓。东陵君早胜过符将军当年胜绩了，怪我当年总轻看了你。”

他细数经年过往，好似要将三年以来的思念都说尽。

搁下空了的酒坛，他继而说道：“可后来不知为何，听闻你只带了三万兵马，就横冲直入垚州地界，那是桓阳齐氏的老巢啊，不是送死又是什么？我也难辨这消息真假，怕你横死他乡，所以还是亲自来了。最坏的打算，是好歹还能有个人，能出入垚州境地，替你收尸。”

“自然是假的。”听她否认，温尚瑾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她又接着道，“其实我只带了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