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烽烟起(五)赴衍州得觅一面,惜稚子……
第65章烽烟起(五)赴衍州得觅一面,惜稚子……
哪怕皇城就在姜衍君脚下,她梦寐以求的权柄就在眼前,此时也会义无反顾赶往衍州去。
临行前曹老将军百般阻拦:“今虽取崤州,可仍旧是腹背受敌。兵贵神速,一拖再拖只会误了先机,攻守之势一转,可就再占不到好处了。此时不取建州,更待几时啊?”
姜衍君道:“曹伯父,我将崤州与十四万大军尽数托付于你,衍州我自行去救。”
曹寅一拍案,一跺脚,急了:“你救?你怎么去救?”
她不听劝阻,近乎固执:“我得到衍州去,一众将士的家园、家眷还在那里。襄陵郡是我的来时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去那里。”
虽然……那里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曹老将军代她留在了崤州,唯有徐令衿陪着她,领着一队轻骑,横跨垚州边境。
青零失守,容郡陷落。只剩下其他三郡,也岌岌可危了。
姜衍君不知道寻嘉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境,写下那一封传信,分明都自顾不暇了,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陈书自己的罪责。
及至最后一页:“衍州军情紧急,民力疲乏。若嘉无能,不能保全最后三郡,置身后百姓于险境,万千罪责皆在嘉一身。谨望主君念在寻嘉三年犬马之劳,善待陟县乡民,莫迁怒于衍州大小郡县官员……”
西风漫卷青云渡,遥见东乡冷月孤。
此行日夜兼程,姜衍君不知疲倦地抽打坐骑,只求能跑得快些、再快些。
纵使深知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其凶险,远不及踏入衍州境内的那一刻,目之所及的满目疮痍留给她的震撼更多。
四方扰攘,干戈不息。尸骸遍野,饿殍如麻。她见战壕前千疮百孔,城楼上战旗倒塌。至于那原有人烟的聚落,眼下也是田畴荒废,荆棘交加。
凡世间生灵,唯恐降生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姜衍君率部下停在衍州最西境,唤过身边唯一一个将领:“徐将军。”
徐令衿道:“在。”
她吩咐道:“命你明日领五百骑兵,赴青零城,攻正门,我率余下部众越岭绕道至容郡。只需佯攻,打了就跑,速来容郡与我会合。青零城不好取,需先取容郡。”
翌日夜里,青零城遭了奇袭,原在常安郡-东平郡战线的齐军火速赶回青零郡支援,衍州东三郡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奈何东陵郡一计声东击西,两千五百轻骑直奔容郡,城中守兵被打得措手不及。
姜衍君当夜入容郡,过东平,踏响了去往襄陵的铁蹄。
马蹄声渐行渐近,引得无数人登城楼瞭望。
三千精兵停在城下,为首的是个女子。
襄陵城上守军大喜:“主君回来了!”
城门洞开,队伍浩浩荡荡入驻襄陵城,沿街百姓皆出门来望,绝望的面上才重燃起一丝希冀来。
所有人以为援兵已至,见她如见救星。
可姜衍君不敢告诉他们,此行,她只带了三千骑而已。
姜衍君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问引路之人:“寻太守何在?”
百姓皆给她指路,说:“太守在府中。”
姜衍君暂时松了一口气,领着身后侍从,径直往北街走,来到太守府门前,匆匆踏过门槛去。
前来迎接的,却是东平郡太守。
若换做是平时,寻嘉纵不能远迎,也不会耽搁近迎的。
她焦急问询:“寻太守呢?他在哪儿?”
东平郡太守欲语还休,竟筹措不出一字来答,只能跪倒在主君面前,声泪俱下:“请东陵君治下官死罪!”
府中人也跟着一齐跪伏在地,哭泣个不止。
哭泣声代替了她想听到的答复,姜衍君心也随之一沉,那就只能是噩耗了。
姜衍君险些站不稳,极力压抑着情绪,咬牙道:“是生是死好歹说个清楚,光知哭有何用!都给我起来!”
发须花白的东平太守揩去满脸涕泪,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才同她道:“寻大人他已病重多日,城中医官皆束手无策。时值败军之际,我等惧怕百姓知晓,乱了军心、民心……”
沉重的话音,低到了脚下砖缝里。
姜衍君没忍住骂道:“人都还没死,哭什么丧!引我去见他。”
眼见东平太守身子一弓,又要下拜,徐令衿眼疾手快扶住他,无奈叹道:“大人又是要怎的?”
东平太守这才紧紧抓着徐令衿的袖袍,痛心疾首道:“寻大人有言在先,自知身体抱恙,衣冠不整,此番模样不愿见外人。”
姜衍君道:“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到底谁才是主君?”
东平太守这才给她带了路,来到寻嘉修养的小阁。
阁中清净,外头的兵戈声扰不到这里。廊外的药炉滚沸,院墙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近了,隐隐听到三两道咳嗽声。
姜衍君屏退了身后众人,只身踏进门去,见那骨瘦如柴的青年背对着她,还持一卷兵书,一面翻看,一面不住地咳呐……
她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如何笑都是苦涩的,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我便知寻嘉是骗我的,说什么自知不才,却还能守住衍州六月之久。”
她这声音沙哑,寻嘉起初并未听出来。回身一望,瞧见了是她,于是又咳又笑:“主君再不回来,怕是只剩一个东陵郡了。不过,如今称作是襄陵。您去年没还上秦氏的粮食,在下怕他们过来讨要,便自作主张换了城楼上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