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烽烟起（四）姜衍君沙场点兵，温尚瑾……
第64章烽烟起（四）姜衍君沙场点兵，温尚瑾……
蓟州城已落雪,银装素裹一片。万里乾坤似玉装，飘絮满封疆。
姜衍君头一回见识北国的冬，是窗门紧闭也阻不住的冷,炭火焚尽也驱不散的寒。
门外雪已积了一尺深,诸位将领还围在舆图前，你一言我一语争辩。
“寒岭关隘之固,自是不比从前,只待开春，便可一举入关取崤州,下中原。”
有人抚须而长太息：“只怕是主君忧心姊妹，日夜殚精竭虑待不到来年。自关外落了雪，她已郁郁不欢数日矣……”
“是啊，只恐她此番被齐氏利用了去，牵着鼻子走。”
“砰”的一声,木门支开了一条缝,风雪灌了进来，他们方才所谈论之人,此刻就在门前。
十几人一齐看向她，面颊被冻得通红,眼睫、发梢、肩头都挂着雪。身后还跟着个青衫褐氅的青年文官。
姜衍君瞥一眼舆图上的圈圈点点，说道：“寒岭之后，齐军尚屯兵十万，我军经此寒灾士气不复昨日，强攻之计已不可取了。”
其中一个将领问道：“主君可思量好了新的妙计？我等愿闻其详。”
姜衍君道：“天下不止蓟崤这一座战场，我中军主力暂时失利滞留北地，齐恂定会趁虚而入攻衍州。我军一时半刻过不了寒岭关，欲南防守衍州也极难,可但凡齐恂还存着一丝剿灭我的心思，便可以引齐军出关来战。”
曹寅道：“你还要引他到伊水去打？”
“不。”姜衍君道，“我还要保存主军实力，来日到中原再战。这一战诱敌出城，为的是不是与之决战，而是过河拆桥，将齐恂十万大军困在伊水东岸。”
有人问：“目下东三州兵力薄弱，那南防又当如何？”
姜衍君道：“中原才是主战场，中原领土主权才是决定兴衰成败的关键，既然我分不出更多兵力守东境，那就只能——弃衍州，保崤州。”
此言一出，众人心都颤了一颤。
东境三州是符氏的根基所在，连结永州和涣州，岂是说丢就丢的？
曹寅道：“此计不成！我军在北，若失衍州，无异于自断桥梁，将衍州之南的永州、乃至南三州都拱手让人！”
姜衍君道：“我意已决，此次出兵若不能得崤州，便断不会回衍州去！”
“你你你——”曹寅险些气得一口气没回过来：“竟是连永州也不要了吗？你父亲九泉之下若是知晓，定会被你气得棺材板都合不上！”
姜衍君敲着桌案，不满道：“曹伯父，曹元帅，非要在这时与我起分歧吗？”
他若再出一句反驳，她即刻就能把桌案掀了。
两人僵持不下之时，突然有一人起身，离席长拜道：“寻嘉本就是东陵太守，而今自请回去镇守衍州。”
姜衍君道：“我已决意将中军主力留在北地，与敌军周旋，倘若齐恂派重兵出征，衍州守住的机会十不存一，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寻嘉道：“总要有人守在衍州的，还须得是主君的亲信之人，不能让衍州的百姓以为，是你抛弃了他们。”
寻嘉知道一旦权衡利弊起来，姜衍君会做得有多绝情，可他还是选择替她维护那一点贤名。
姜衍君道：“倘若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呢？”
寻嘉却摇了摇头，道：“这从不是守城者该思量的事，一郡父母官，理应与百姓共存亡。况且，在下先行往南去了，敌军才会相信，主君也有南下的打算。”
见她仍在低眸权衡，寻嘉继而劝道：“嘉不才，蒙主君不弃，亲之信之，唯有替主君效犬马之劳，才能报此知遇之恩。今衍州城防坚固，官民休戚。昔年青零城破，容郡隳损，百废待兴，家园重建不易，万不可将其拱手让人。”
姜衍君又看向沉默的诸将，包括那个始终不发一言的小徐将军。
多数将领都是自衍州参军，白身起家，一路追随她南征北战。衍州，何尝不是他们的家园？
她自以为能舍永州，舍弃自己的故土，去换一段更为明朗的局势，便以同样的准则，去要求他们。
姜衍君看着徐令衿，征询道：“小徐将军，有何见解？”
徐令衿抱拳回禀道：“末将愿与寻太守一道，留守衍州。”
冲杀阵前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如何不知此一归，将会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却还是决然请辞了。
姜衍君道：“此请，我不允。崤州战场仍需你留下。”
她又望向寻嘉：“寻太守，可领两万兵马，再派两名校尉为佐，回防衍州，我深知衍州局势复杂，各郡势力离心，经不住齐军的长久围攻……”
寻嘉道：“主君身处北地，只一心一意钻研北方战场便好，若还需分心去管南境，便是在下的失职了。寻嘉生而愚钝，论调兵遣将的才能，自是不及在坐诸位。剩在跟随主君与徐将军共事多年，耳濡目染学到些许皮毛。此一去，定竭力为主君守住后方阵地，恭候诸君凯旋。”
一场唇枪舌战话毕，寻嘉不日将领兵南去，姜衍君也亲自到济水边送行。
是日风雪漫天，如漫漫柳狂飘絮，路无行客。
风萧瑟兮，江水寒。
寻嘉回身凝望，再拜过姜衍君：“雪天里风寒，主君不必相送了。”
姜衍君心想着，不管天再冷，也要将这过场走完啊。主君都该是这样子的，如此才显得他们惜才、爱民。
可甫一擡头，撞见他絮巾之下一抹花白色，不知是沾染了雪粒，还是本就是他的白发。
眼前的年轻人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憔悴，风霜、岁月、劳碌，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好像格外重些。
东陵郡，或者说是襄陵郡的太守，而今还不曾到而立之年啊。
姜衍君欲出言慰祝些什么的，可她停在风雪中，先揉了揉眼睛，后吸了吸鼻子。擡手拭面，竟摸到了满面的泪痕来，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寻嘉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哭啊，实在是这风雪糊眼睛。
哪有主君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的？实在是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