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射柳
紫禁城的大雪初停后，大地回春，桃李争妍。敬贤皇后离世所留下的阴影终于被逐渐驱散，一同融进了明媚春色之中。建章十三年的春日莺啼燕语，万紫千红，纵然世事变幻如流水，长宁也依然稳坐高位，怡然自得。
管燕绥依旧圣宠颇浓，已封了容华，连带着她提携的罗岁寒也封了嫔，风光更甚。兰枝容色倾城，更有父兄得力，十分得宠，也晋了婕妤。至于被禁足宫中的张采女也得了赦，终于能出来走动。只是经了那件事之后便始终提不起精神，再没了昔日宠爱。
还有的便是吴如意了。她身边的侍女蓉儿果然忠心，宁被打断了一条腿也不曾反口。李朔泓便也解了她的禁足，又将蓉儿配了个二等侍卫，再无后话。纵然吴如意日日跑去甘露殿求见，也再未见过圣颜。
这日天气晴好，李朔泓召了几个素日得宠的妃嫔到京郊御苑的观景台赏春。正巧楚王和其他几个旁支的郡王奉旨进京，便聚在观景台要比一比骑马射柳。长宁不通骑术，但李朔泓相邀，自然不会推辞，便让丝桐为自己更衣梳妆。
观景台前春色正浓，丛丛灿烂春花与嫩绿杨柳辉映，自是格外的热闹。轻风拂面而过，薄薄的衣衫随风微动，吹皱池中春水，最为惬意。长宁举目向前，见台上已有不少人分坐两侧，便快步上前，对换了一身骑装的李朔泓盈盈拜倒。
“臣妾给陛下请安。”
“昭媛来了，快坐下吧。”李朔泓正畅快举杯，见长宁翩然而来，指了指身侧最近一席命她坐下。
长宁微笑着欠了欠身：“多谢陛下。”
她环顾四周，却见陈国长公主也是笑意盈盈地坐在一旁。席上兰枝亦在，陆月颦调养好了身子倒也来了。柳充华虽因陆月颦小产受了连累，但毕竟还是致晔生母，颇有地位。再者就是安充华，如今她抚养柔华和瑾瑜，更得李朔泓器重。良妃却未曾露面，听闻她染了风寒，正在重华宫卧病静养，也在情理之中。
陆月颦望着长宁，笑意盈盈：“昭媛娘娘今日这一身衣裳上的绣花真是十分别致。”
长宁看了看自己袖子上一簇簇的粉红杏花，微笑道：“如今正是杏雨梨云的好时节，穿这一身权当应景而已。”她转过头去望着李朔泓，“听闻陛下今日要与诸位王爷比试，臣妾也盼着能开开眼呢。”
李朔泓抚掌而笑：“极好，朕今日兴致高，便比试一场吧。”他站起身来，“朔俞，你可愿意与朕比一比？”
楚王闻声站了起来，抱拳道：“臣弟恭敬不如从命。”
这位楚王生得眉目俊朗，玉树临风，刚到了弱冠的年纪，还未娶妻。他是李朔泓为数不多的亲兄弟之一，如今携着生母梁贵太妃居住在封地襄州，离京城极近，可见李朔泓对他的偏爱。
几轮比试下来，这双兄弟皆是百发百中，难分胜负。李朔泓擦去额头汗珠，翻身下马，拉过楚王笑道：“朔俞，你果然精进了！”他环顾四周，“可还有人要战吗？”
几位郡王皆是窃窃私语，并无人出头，李仲瑛懒懒一笑：“平日里一个个的文韬武略，好不威风，如今倒成了缩头鹌鹑，实在可笑。”
“陛下！”管燕绥忽然站起身来，面上洋溢着自信蓬发的笑容，“臣妾愿意一试。”
众人皆是一惊，已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郡王嗤笑起来。李朔泓眸光微动，凝视着管燕绥坚定的眼神，忽将手中的弓箭向她一抛，笑道：“好！”
管燕绥明媚一笑，稳稳地接住了弓箭：“臣妾这就去更衣。”
没等多久，管燕绥便换了一身骑装而来。只见一抹绯红身影翻身上马而去，燕绥御马而行，便听闻蹄声嘚嘚响起，在场众人都不禁凝神屏息，紧盯着她不放。
燕绥挽了弓，神态自若，任由宝马退开百步，绕着观景台疾驰数圈。丝桐亦抬起头张望而去，只听嗖的一声，燕绥手中的无羽弓便破开尘埃远远地射了出去。那嫩绿柳枝被猛然击中，正要飘摇而落，却见燕绥双腿一夹，马声嘶鸣，便伏在马背上飞驰而去，击起蹄下尘烟阵阵。
“果然是管家的女儿，瞧她身姿如此娴熟，便知是从小就练成的好功夫。”安充华含笑赞叹道。
飞扬的春风鼓动她绯红的裙裾，一团团银线刺成的芍药在耀眼阳光下一照，便漾起碎金的余波。燕绥一咬唇，攥紧缰绳，身如轻燕，马如惊雷，她见那柳枝已近在眼前，忙侧过身子，迅速伸手往空中一捞，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她已然将方才射断的柳枝牢牢握在手中，面上浮现出自信洒脱的笑意。她回过头来，高高举起手中的断枝，美艳的面庞上汗珠点点，更显出十分的妩媚风流来。
“皇上，臣妾射中了！”燕绥摇了摇碧绿的柳条，朗声说道。
皇帝已然看得呆了，怔了片刻才倏然笑道:“好！极好！”他的眸中流露出几许温柔的神色，向她招一招手，“快坐到朕身边来。”
兰枝的语气似是羡慕，望向燕绥的眼神亦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感叹:“不愧是将门贵女，这样的百步穿杨的本领，莫说宫中女子，想来也能胜过不少京城纨绔了。”
“管家一门多出将才，往日只知她几个兄长颇通此道，却不知她也如此精通骑射。”长宁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可惜生为女儿身，要想驰骋疆场，却是不能够的了，也只能屈作消遣，博人一笑。实在可惜！”
皇帝握着燕绥的手坐下，笑道:“传旨，晋管容华为贵嫔，赐号嘉。”他略顿一顿，又道，“长乐宫如今并无主位，待回了宫，你便迁入珠镜殿吧。”
此语一出，座中诸位无不讶异，燕绥甫一入宫便恩宠不断，如今短短一年，未有身孕便得封贵嫔，可见皇帝何等喜爱。燕绥笑意盈盈地谢了恩，只听席间已有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安宓神色如常，低头饮了一口凉茶，又转过头同侍女笑盈盈地闲话起来。柳含烟面上虽无不悦，但瞧她神色，便知心中不大畅快，可终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