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梁满囤和账房先生走进了茶楼,今天他要见田青。
二人走进了雅间,田青站了起来,“来了?请坐。”
梁满囤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账房先生倒是春风满面,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龙井?不错!”
梁满囤干咳了一声,也不敢看田青。
还是田青先开了口:“满囤,虽说是我们在一个城里住着,可是有些日子没见过面了。”
“是是,有些日子了。”
“你我之间过去发生过许多的事,让我们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的朋友、亲戚,变得像个路人了。这事,我想起来,挺难过的。”田青动情地说。
“我也是,我爹说过,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我其实也不愿意同你一直这么像仇人似的。当然,我爹大概跟你说了,过去的事,是我有错在先。我得对你说声,对不住了,田青!”
田青抬手制止梁满囤,“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来算旧账的。我答应过我姐姐永不与你结仇。”梁满囤睁大了眼睛。
“她让我答应她,不能报复你,永远不能跟你结仇。”
梁满囤低下了头,“田青,是我对不起你姐姐!我现在是遭了现世报了。我谢谢你大人大量!”
“今天我找你来,是想说另一件事。我要你把作坊重新开办起来。把工匠们全找回来,进生牛皮,熟皮子。”田青告诉满囤,赵师傅手里就有那个配方。
梁满囤睁大了眼睛问:“真的!”“错不了。他找过我,给我看过那张真配方。他还劝我收买你的作坊,他来当掌桌师傅。”田青说。
梁满囤火了,“这个王八蛋!他竟敢出卖我!”
账房先生却说不能现在就跟他翻脸,把他逼急了,他矢口否认,再把配方毁了,那可就鸡飞蛋打了。可梁满囤还是摇头,他没有钱。
“我出四百五十块大洋。”田青说道。梁满囤一下子站起来,“你、你别是想收买我的作坊吧?告诉你田青……”
账房先生拉住他,“梁老板,坐下坐下,有话慢慢说。”
梁满囤坐下了。他不知道田青是什么意思,是放高利贷还是要入股?
“不。作坊还是你一个人的,这钱是我交的订金。”
账房先生和梁满囤一愣,几乎同时地问:“订金?”
“满囤,我的条件是,你从开工的那天起所有熟出来的皮子全得卖给我。价钱呢?随行就市,我一分钱也不少给你。我每次在货款中只扣除三分之一的借款,给你三分之二的现金给工匠们开劳金。”
梁满囤看账房先生,账房先生又掐指头算算,“富富有余。”
梁满囤放心了。
“等把我的四百五十块大洋全部抵清之后,三年之内,你的皮子也得只卖我一个人。放心,仍然是随行就市,别人出多少钱,我出多少钱。”
梁满囤乐了,“好,我答应了。”
“空口无凭,你我得立个字据。”田青对账房先生说,“曹先生,你来起草,并且做个中人吧。”账房先生让茶房拿了笔墨,即刻写好了契约,让二位过了目。田青从衣兜里掏出印台和手戳,在自己的名字下盖上了章子。梁满囤没带章子,就按了个手印。账房先生也按了一个手印。
田青站起来走到门口对楼下坐着的徐木匠招招手,徐木匠提着钱袋子上了楼。梁满囤没有认出他来。
“满囤,你不认识了?”徐木匠笑着说。
“啊,徐木匠?不不不,徐叔叔!”
徐木匠把袋子往桌子上一倒,一捆捆的大洋倒在桌子上了。田青掰开一捆,大洋露出来,他对梁满囤说,“过过数吧!”
梁满囤都有些晕了,“还过啥数?我还信不着你?我……就跟做梦似的。我,你,你救了我梁满囤,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不用感谢,我又没吃亏。”
“可是,没有你拉我一把,我真的就得把作坊卖了。我死后怎么见巧巧她爹呀!徐叔叔,曹先生,从今以后,我梁满囤要把田青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再做一丁点儿对不起他的事,我就不够那一撇一捺!”
田青忙说言重了。
“就是这话。今天晚上我请客,一来是为了签订的这个契约,二来是为了我的作坊起死回生,三是为了我跟田青重归于好。在包头最好的饭店——聚宾楼,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梁满囤太高兴了。晚上的酒宴上,梁满囤喝多了,他是从心里往外地兴奋,皮匠铺就要起死回生了,他又有钱挣了!一回到家,梁满囤就对裘巧巧比比划划地说了起来。
“哎!你不懂了吧?田青,那小子这回,可是真大方。他,啊,他,等于是白借给我四百五十块大洋,一分利也不要。我,啊!”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我也不能当铁公鸡、琉璃猫、瓷耗子,一毛不拔吧?那菜——山西人爱吃的、口外人爱吃的,摆了一大桌子,聚宾楼,什么地方?包头数一数二的大饭庄!你爹活着的时候,也没舍得去几回吧?我,啊——”他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是他娘的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喝了一口茶,先漱漱口,然后咕噜一声咽下去。
裘巧巧看他那样,就让他上炕躺一会儿。
“你是不是以为我醉了?不——不不,我是高兴。昨天,啊,昨天我还在盼着有谁来看房子,赶紧把作坊卖了,别就这么守着这么一大片房子、院子,坐吃山空。”他一下子站起来,踉跄地走到窗前。裘巧巧要扶他,他甩开了,手拄着窗台往外看着说,“可是,从明天起,它就又要热闹起来了!那句话我爹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别看田青现在比我阔,要不了几年,我一定要超过他!”
“对,你能超过他。”裘巧巧敷衍着,心想那还不是因为田青大度。
“你不信?你不相信是不是?”
“我信。信!”巧巧随口应着。
“我跟你说,我爹说过,庄稼人最要紧的是什么?在垄沟里边找小米!同样的道理,做生意你得有作坊,对了,包头人管这叫坐商。你看看我——啊,这么一大片产业——我是坐商。田青干的是什么?行商。别看他现在牛烘烘的,可你仔细一看,他连现在住的房子都是租的。包括他的那些各地的货栈,全是老妈子带孩子——人家的。我,牛皮熟坏了,作坊黄了吧?可是船破了还有木头,木头烂了还有钉。他田青呢,开了个估衣铺,一场官司下来,又变成穷光蛋了,只得去拉骆驼!因为什么?他不在土里扎根儿,不在垄沟里找小米儿!”
裘巧巧忽然问,“当家的!你说啊,田青从变成穷光蛋去拉骆驼算起,这才一年多,他怎么一下子就能办起了那么多货栈,还能拿出四百多块大洋做订金,让你替他熟皮子呢?”
“可说是呢?他的钱是哪儿来的呢?哦,我知道了,他还有个有钱的爹!”
“开棺材铺的田耀祖?”
“还有个人,徐木匠。徐木匠当梅林的那个四子王旗的王子有钱!哼,还是爹多一点儿好。人家田青就有个亲爹,还有个野爹。”
裘巧巧笑了起来,“你的嘴也太损了!人家刚刚帮了你,你就这么损人家,你昧不昧良心?”
“你心疼了?我知道,你原来看上的是田青,可惜田青看不上你!”
裘巧巧变了脸,“梁满囤!你别他娘的再耍酒疯!你给我滚出去!”
“好,我滚。”梁满囤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过味了,“我滚?凭什么我滚?你是不是又要找抽啊?”梁满囤指着裘巧巧的鼻子说,“你支棱起耳朵给我听着,田青是我打小的朋友,是我的朋友帮我把作坊起死回生的。原来的裘记完了!对了,我要给作坊改个响亮点的名字,皮匠铺太他娘的土了。我要叫制革厂,兴盛制革厂!我也不叫什么梁老板,我要当经理,梁经理!前柜房改成经理室。也学学洋玩艺,在玻璃上写着三个大字——经理室!我梁满囤是制革厂的大经理了!”他说完,跳起来,四仰八叉地往炕上一躺。